正在寫一本關于匈奴方面的書,坦率說,匈奴是一個很吸引我的題材,它像謎一樣的出現,又像謎一樣的消逝,匈奴帶給中華文明的內容實在是太多了。
我一直在想,作為大陸文明,中國人在曾經的1000多年中,保持了鼎盛的狀態,為什么會在近代海洋文明面前,變得不堪一擊呢?如果一味引用湯因比的觀點,我以為那是不正確的,因為無論是匈奴,還是匈奴后的突厥與蒙古(一說突厥與蒙古為匈奴的后裔,歐洲歷史上三次比較大的來自亞洲的沖擊,均有匈奴的成分),都曾經給歐洲帶來了滅頂之災,英國人說,歐洲的歷史就是對亞洲侵略的抵抗史。在蒙古與匈奴的潮水面前,海洋文明曾經是那樣脆弱,如果不是歷史的偶然性,或者是因為草原文明自身的弱點所致,那么今天是否還會有海洋文明,都將是個疑問。
事實是,如果從大歷史的角度看,所謂大陸文明與草原文明之間的隔閡遠沒有想象的深,比如龍文化、禮儀文化等都是來自于草原,漢人與匈奴也很難說是血統之別,因為中國人自古并不看重血統,中國人是以禮儀別種族,尊重華夏道統即為華,反之則為夷。所謂漢也不是個民族的名稱,它是一個朝代,承認自己是漢人,其實更多的代表的是一種榮譽。因為漢的影響力極盛時可直通中亞,漢人本身就是一個身份的象征,所謂“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其實,不論漢唐,都是在與草原民族對抗中形成的強勢帝國,漢滅匈奴,唐滅突厥,遂使中國人在兩個時代登上了高峰,于今仍引以為傲。
然而,清代其實才是中國歷史上真正解決了草原威脅的朝代,有清一世,草原民族基本被征服,很少能與中央政府形成對抗。以致滿人的皇帝最初除了要讀四書五經之外,還要學習騎射,但終于廢止了騎射的課業,代價是草原文明的凋謝。
一個沒有對照的文明,是最容易產生自大心理的。作為大陸文明(或者說治水文明罷),中國人歷朝歷代是與草原文明競爭而生存的,他們與草原文明彼此抗爭,不斷地互相砥礪。比如漢人尚武,平民家中也是有武器的,而唐更是好勇斗狠,李白也曾是殺人犯。
然而,當草原文明最終走向沒落時,失去參照的大陸文明最終也喪失了自身的活力,當它面對更富挑戰精神的海洋文明時,中國人甚至連接受和學習的勇氣都已經失去了,所謂3000年之大變局,實在是非一日之所形成。
文明因競爭而繁榮,因對立和發展。史學家說“向海而興,背海而亡”,我以為是很淺薄的觀點,海洋文明是因其在一個競爭的環境中,最終率先走出了封閉的格局,但海洋文明絕不會是人類文明的終點,如果海洋文明沒有競爭文明的存在,最終它也會走向沒落。
對于大陸文明來說,草原文明意味著破壞、殺戮、殘忍和野蠻,然而,正是這個文明不斷激發著農耕文明的創造力,為了與草原文明競爭,中國人創造了世界上最早的平民選官制度,設計了最早的計劃經濟體制。草原文明是農耕文明的鯰魚效應,與草原文明相伴,才最終成就了中華文明曾經的輝煌。
大歷史將注定如此書寫,曾經在與草原文明競爭中走上巔峰的大陸文明,是否在與海洋文明的競爭中,達成新的巔峰呢?
沒有人能知道未來,所謂歷史,就是永無窮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