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曰:病有結胸,有臟結,其狀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脈浮,關脈沉,名曰結胸也。何謂臟結?答曰:如結胸狀,飲食如故,時時下利,寸脈浮,關脈小細沉緊,名曰臟結,舌上白胎滑者,難治。(132)
語譯 提問說:病有結胸,有臟結,它們的證狀如何區別?回答說:按上去痛,寸脈浮,關脈沉,病名叫結胸。什么叫臟結?回答說:像結胸那樣子,飲食和過去一樣,經常下利,寸脈浮,關脈小細沉緊,病名叫臟結,舌上白滑苔的,比較難治。
討論 從本條以下是討論結胸病。因為臟結與結胸在病位和病證都有相似的地方,所以首先討論結胸與臟結的區別。
結胸病心下按之痛,邪結在中焦,關脈候中焦,故關脈沉;中焦阻隔,陽氣不下而留于上焦,寸脈候上焦,故寸脈浮。臟結的證狀與結胸有點相似,心下或兩脅按之亦痛。但結胸是陽邪結于中焦,則飲食難入;臟結是陰邪結于內臟,與胃腑無關,所以飲食如故。陰寒盛于內,脾受影響而不能健運,故時時下利。寸脈浮,為虛陽浮于上,必浮而無力。關脈小細為氣血虛,沉緊為陰寒結于內。臟結應攻下,但舌上白苔滑者,中焦虛寒夾濕,攻藥又不宜用,故曰:難治。
病脅下素有痞,連在臍旁,痛引少腹入陰筋者,此名臟結,死。
(172)
語譯 病人脅下一直存在痞結,連及臍旁,疼痛牽引少腹直達陰筋的,這病名為臟結,是死證。
討論 本條移至此處,便于對照。
邪結極深,攻之不及,補之不可,故死。
臟結無陽證,不往來寒熱,其人反靜,舌上胎滑者,不可攻也。(133)
語譯 臟結病沒有屬陽的證狀,沒有往來寒熱,病人反而安靜,舌上苔滑的,不可以攻下。
討論 “臟結無陽證”這句話是對臟結的定性,當屬陰屬寒。“不往來寒熱”是把臟結與柴胡湯證進行區別,是言臟結有心下或脅下按之痛,但不往來寒熱,不是柴胡湯證。“其人反靜”和132條“飲食如故”是一個意思, 是示其邪結極深,外在沒有證狀表現。邪結于內,本應攻之,但舌上胎滑者,脾胃虛寒,不可攻也。
病發于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于陰而反下之,因作痞也。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134)
語譯 凡病發熱惡寒而反以攻下治療,熱邪憑藉攻下之勢陷入而成結胸;凡病無熱惡寒而反以攻下治療,則會變成痞證。所以會成結胸的原因,是因為攻下太早的緣故。
討論 參照第7條:“病有發熱惡寒者,發于陽也;無熱惡寒者,發于陰也。”
本條說明兩點:第一,結胸和痞都因誤治而成,都屬于壞病。第二,結胸者邪盛正實,任由攻下;痞者邪實正虛,須扶正祛邪并施。
結胸者,項亦強,如柔痙狀,下之則和,宜大陷胸丸。(135)
語譯 結胸病人,頸項亦有點僵硬,如柔痙那樣,用下法治療就會痊愈,宜用大陷胸丸。
討論 本條所言結胸,病位偏高,邪氣上逆,病人能仰不能俯,致使頸項僵硬,所以說:“項亦強,如柔痙狀”。
大陷胸丸以甘遂逐水,以硝、黃瀉熱,使水熱互結之邪不能留滯。更以杏仁宣肺氣,以葶藶子瀉肺氣,使高位之邪氣隨肺氣之降而下趨。又以丸劑和蜜之緩,使藥力緩行,一舉而將上、中焦之水熱互結之邪全部肅清。
大陷胸丸方
大黃半斤 葶藶子半升(熬) 芒消半升 杏仁半升(去皮尖,熬黑)
上四味,搗篩二味,內杏仁芒消合研如脂,和散,取如彈丸一枚;別搗甘遂末一錢匕,白蜜二合,水二升,煮取一升,溫頓服之。一宿乃下;如不下,更服,取下為效。禁如藥法。
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136)
語譯 結胸證,病人脈浮大的,不可以攻下,攻下則死。
討論 其脈浮大,浮則為風,表邪未除,不可下;大則為虛,正氣虛弱,亦不可下,下之則死。(參照30條:寸口脈浮而大,浮為風,大為虛。)
結胸證悉具,煩躁者亦死。(137)
語譯 結胸證狀全部具備,病人又加煩躁的,亦死。
討論 結胸證悉具,是邪已結實,盤據心下。此時若見煩躁,是正不勝邪,真氣散亂之象,攻之不克,補之不可,故死。
太陽病,脈浮而動數,浮則為風,數則為熱,動則為痛,數則為虛,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動數變遲,膈內拒痛,胃中空虛,客氣動膈,短氣煩躁,心中懊憹,陽氣內陷,心下因鞕,則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若不結胸,但頭汗出,余處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身必發黃。(138)
語譯 太陽病,脈浮而動數,浮就是風,數就是熱,動就是痛,數就是虛,頭痛發熱,微有盜汗,反而惡寒的,是表邪尚未解除。醫者反而攻下,脈動數變而為遲,膈內痛而拒按,胃中空虛,邪氣侵襲膈內,短氣煩躁,心中煩悶,陽氣內陷,心下因此結硬,就成為結胸,用大陷胸湯治療。如果不成為結胸,病人只有頭汗出,其它地方無汗,汗至頭頸而止,小便不利,全身必定會發黃。
討論 本條上半段是對134條中“病發于陽而反下之,病入因作結胸;……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這一段話的具體過程的描述。本條下半段從“若不結胸”起,是說誤下后不成為結胸,即熱與有形之水不結于心下,還有可能熱與無形之濕郁結于三焦,郁久則身必發黃。
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鞕者,大陷胸湯主之。(139)
語譯 外感病六七天,結胸病熱和水結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手按之象石頭一樣硬的,用大陷胸湯治療。
討論 外感病有不因誤下而直接成為結胸的,如本條,這是屬于“傳”的情況。脈沉主里,沉緊主水主痛。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屬實無疑,故主以大陷胸湯下之。
大陷胸湯方
大黃六兩 芒消一升 甘遂一錢匕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大黃取二升,去滓,內芒消,煮一兩沸,內甘遂末,溫服一升。得快利,止后服。
傷寒十余日,熱結在里,復往來寒熱者,與大柴胡湯;但結胸,無大熱者,此為水結在胸脅也,但頭微汗出者,大陷胸湯主之。(140)
語譯 外感病十余天,熱結在里,又見往來寒熱的,給與大柴胡湯治療;只有結胸證狀,沒有高熱的,這是熱和水飲互結在胸脅,只頭微有汗出的,用大陷胸湯治療。
討論 本條是討論大柴胡湯證與大陷胸湯證的鑒別。大柴胡湯證與大陷胸證都有心下、脅下脹痛,但大柴胡湯證有往來寒熱,而大陷胸湯證身無大熱,但頭微汗出,以此為辨別。
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哺所小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鞕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141)
語譯 太陽病,多次發汗而又攻下,不大便五六天,舌上干燥而口渴,下午四時左右微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脹硬而痛且拒按的,用大陷胸湯治療。
討論 本條之證,因多次發汗而又攻下,熱入與水相結而成結胸,同時因汗、下腸胃中津液干枯而形成燥屎內結,所以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單純的結胸僅只有心下硬痛,如138條:“心下因硬,則為結胸。”139條:“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湯主之。”所以本條是結胸兼胃中有燥屎。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等,即是胃中有燥屎的證狀表現。(單純的結胸是無大熱的,上一條就有:“但結胸,無大熱者,此為水結在胸脅也。”)所以是小有潮熱者,是因為潮熱受到水飲的抑制,熱勢表現就不大明顯了。
大陷胸湯中有大黃、芒硝,攻下胃中燥屎不必再行加味,所以大陷胸湯所治是從心下至少腹的一切實邪阻滯。如果實邪是從心下上至胸中,大陷胸湯就不適宜了,就得用大陷胸丸,其中加用了宣肅肺氣的藥物,就能治療從心下上至胸中的實邪阻滯。
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小陷胸湯主之。(142)
語譯 小結胸病,正在心下位置,按之有疼痛,脈浮滑的,用小陷胸湯治療。
討論 小結胸病較以上幾條所言范圍較小,病情較輕,按之則痛,不按不痛,所以稱小結胸病。脈浮主病較輕淺,滑脈主有痰。所以小結胸病是熱和痰互結于心下。小陷胸湯以黃連清熱,半夏祛痰,半夏配黃連,辛開苦降,胃氣和順,除其生痰之源,再重用括蔞實開結除痰,三藥合用,標本兼治,痰熱自能清除。
小陷胸湯方
黃連一兩 半夏半升(洗) 括蔞實大者一枚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括蔞,取三升,去滓,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分溫三服。
太陽病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心下必結,脈微弱者,此本有寒分也。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結胸;未止者,四日復下之,此作協熱利也。(143)
語譯 太陽病二三日,不得躺臥,只想坐起,心下必定有結聚,脈微弱的,這本來就有寒飲。反而攻下,如果下利停止,一定會成為結胸;如果下利不止的,第四天又攻下,這就會成為協熱利。
討論 協熱利,是協外熱而下利的意思,屬太陽病壞病。
病人本來就有寒飲,太陽病二三日,證狀就表現出來了:不能臥,但欲起,心下結,脈微弱。醫者見心下結,錯誤地使用了下法,就成了壞病。下后有兩種轉歸:第一,下后熱入與水飲互結而成結胸,則不下利。第二,下后外熱不入內而利不止,醫謂病不盡,四日復下之,就變成協熱利了。
太陽病,下之,其脈促,不結胸者,此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脈緊者,必咽痛。脈弦者,必兩脅拘急。脈細數者,頭痛未止。脈沉緊者,必欲嘔。脈沉滑者,協熱利。脈浮滑者,必下血。(144)
語譯 太陽病,攻下治療后,病人脈促,不結胸的,這是將要痊愈了。
討論 第22條有:“太陽病,下之后,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本條中“此為欲解也”以前的一段話可能是對22條條文的一種鑒別解釋,因為以上數條都是討論結胸病,最后附加這一條,將胸滿和結胸區別一下。
本條其余部份以脈論證,言詞簡短,很難演繹,不譯。
病在陽,應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之,若灌之,其熱被劫不得去,彌更益煩,肉上粟起,意欲飲水,反不渴者,服文蛤散;若不差者,與五苓散。(145)
語譯 病在陽,有發熱惡寒,應該用汗法治療,反而用冷水潠之、灌之,病人的身熱被冷水阻遏不能解除,越發覺得煩躁,皮膚上起雞皮疙瘩,心想喝水,口反不渴的,給服文蛤散;如果不痊愈的,給與五苓散治療。
討論 古時外感病的治療有用冷水潠之,灌之的方法,其結果當然很不理想。本條就是敘述治后的變證及救治方法。又方后的一段話是對變證機理的解釋。又很多注家認為文蛤散用于本條有誤,應該用《金匱》文蛤湯,當從之。
文蛤散方
文蛤五兩
上一味,為散,以沸湯和一方寸匕服,湯用五合。
身熱皮粟不解,欲引衣自復者,若以水潠之洗之,益令熱劫不得出,當汗而不汗則煩。假令汗出已腹中痛,與芍藥三兩如上法。
寒實結胸,無熱證者,與三物小陷胸湯,白散亦可服。(146)
語譯 結胸屬寒屬實,無熱證的,給與三物小白散治療。
討論 《玉函經》《千金翼方》均無“陷胸湯”及“亦可服”六字,今從之。
《內經》曰:“熱者寒之,寒者熱之”。結胸為熱與水結,其治以清熱逐水;寒實結胸是寒痰結聚心下,其治以溫寒祛痰。三物小白散以桔梗、貝母開結消痰,以巴豆辛熱峻下,正宜于無熱證的寒實結胸。
三物小白散方
桔梗三分 巴豆一分(去皮心,熬黑,研如脂) 貝母三分
上三味,為散,內巴豆更于臼中杵之,以白飲和服,強人半錢匕,羸者減之。病在膈上必吐,在膈下必利。不利,進熱粥一杯;利過不止,進冷粥一杯。
婦人中風,發熱惡寒,經水適來,得之七八日,熱除而脈遲身涼,胸脅下滿如結胸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也,當刺期門,隨其實而取之。(148)
語譯 婦人中風,發熱惡寒,月經正好來潮,得病七八天,熱去而脈遲身涼,胸脅下脹滿有如結胸的樣子,有譫語的,這是熱入血室,應當刺期門穴,隨其邪實所在而取穴。
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149)
語譯 婦人中風七八天,證狀又得惡寒發熱,發作有定時,病人正好經斷,這是熱入血室,必定是熱與血相結,所以使病人的證狀如瘧疾那樣,發作有定時,用小柴胡湯治療。
婦人傷寒,發熱,經水適來,晝日明了,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150)
語譯 婦人外感病,發熱,月經正好來潮,白天清醒,晚上則譫語如見了鬼一樣的,這是熱入血室,不要損傷胃氣及上二焦,必定會自然痊愈。
討論 148,149,150三條都是討論熱入血室的證治。148條所以取期門穴,是因為:一,胸脅下正是期門穴所在的位置。二,譫語乃熱入營血。血藏于肝,期門穴為肝之募穴,刺期門穴即是瀉血份之熱。149條所以用小柴胡湯,是因為“寒熱”“如瘧狀,發作有時”。根據103條“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而取用小柴胡湯。150條根據“晝日明了,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估計邪氣不強,所以斷言:只要“無犯胃氣及上二焦”,不變生它證,“必自愈。”
當時已經觀察到婦女在經期前后,外感病的證狀要顯得嚴重些。這就是所謂的“熱入血室”。根據經水“適來”、“適斷”、“發熱”、“譫語”等證狀,邪氣已經波及營血。但是,當時對邪入營血的治療還沒有一個很好的辦法。不過月經是生理現象,倘若正氣強,邪結不深,經凈后邪氣自然會從營血份退出。醫者所要做的,就是安撫正氣,清理邪氣的出路,讓邪氣自然退出。所以這三條條文中都是根據病人的外圍證狀表現來進行靈活的辨證施治,而把熱入血室撇開不作處理。構思非常巧妙,但實在是出于無奈。
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151)
語譯 外感病六七天,發熱,有一點惡寒,四肢骨節煩疼,稍有惡心,心下脹悶不舒,表證尚未解除的,用柴胡桂枝湯治療。
討論 外感病六七日,已是一經之期,外證雖未去,邪勢已弱,所以發熱而微惡寒,正氣亦虛,所以支節煩疼,其治以半劑桂枝湯即可。然而病人尚有微嘔,心下支結之小柴胡湯證,心下支結不除,則上下內外不能交通,表證必不除,所以再加以半劑小柴胡湯而成柴胡桂枝湯。
柴胡桂枝湯方
桂枝一兩半(去皮) 芍藥一兩半 黃芩一兩半 人參一兩半 甘草一兩(炙) 半夏二合半(洗) 大棗六枚(擘) 生姜一兩半(切) 柴胡四兩
上九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本云:人參湯,作如桂枝法,加半夏柴胡黃芩;復如柴胡法,今用人參,作半劑。
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湯主之。(152)
語譯 外感病五六天,已經發汗而又加以攻下,胸脅脹悶不舒,小便不利,口渴而不嘔,只有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的,這是外證尚未解除,用柴胡桂枝干姜湯治療。
討論 本條以及上一條和下一條,都是討論外感病六天左右,心下支結(胸脅滿微結、心下滿)而導致表證不解的治療。這些病證中,心下或胸脅下支結是治療的著重點,所以都離不開柴胡湯。上一條中有明顯的桂枝湯證,所以用柴胡桂枝合方。本條中,外感病經過發汗攻下,外證未除而變證迭現。然而有胸脅滿微結,往來寒熱,心煩等證,所以仍然用柴胡湯作為底子。因小便不利,但頭汗出,乃水飲內結,去人參、大棗之壅滯,以干姜易生姜,加桂技溫化水飲。口渴而不嘔,則此口渴不是柴胡證之渴,而是汗、下后津液耗傷,邪氣久郁發熱之口渴,所以去半夏之辛燥,加天花粉、牡蠣清熱滋潤。
柴胡桂枝干姜湯方
柴胡半斤 桂枝三兩(去皮) 干姜二兩 栝蔞根四兩,黃芩三兩 牡蠣二兩(熬) 甘草二兩(炙)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微煩,復服,汗出便愈。
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鞕,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里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里。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153)
語譯 外感病五六日,頭上汗出,微有惡寒,手足發冷,心下脹悶,嘴里不想吃東西,大便硬,脈細(沉緊)的,這是陽微結,一定有表證,又有里證。脈沉,亦是里證的脈象。汗出是陽微結的證狀。假使是純陰結,不會又有外證,邪氣全部轉入于里。現在的脈證卻是半在里半在外。脈雖然沉緊,不可認為是少陰病。所以這樣認為的理由,是因為陰病不會有汗,現今有頭汗出,所以知道不是少陰病。可以給與小柴胡湯治療。病解后如果還有一點點不舒服的。等到大便通順就痊愈了。
討論 本條討論的是心下滿的陰陽屬性問題,即陽微結與純陰結的臨床鑒別。陽微結是中陽微弱外邪入里結于心下。由于中焦痞塞,上下不能交通,致使外邪不能全部入里,所以留有頭汗出,微惡寒等外證,“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是純陰無陽,就不會有頭汗出了,“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也。與小柴胡湯治心下支結,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諸證自解。
本條之大便鞕非因熱結,而是因中焦痞塞所致。解后不了了,是因為上下正在交通。得屎則表明氣機已經理順,這和“風家表解不了了者,十二日愈。”是一個道理。所以,“得屎而解”是言大便通后諸證自愈,不是叫人下其大便。
正確理解本條對讀懂《傷寒論》至關重要。因為成無己根據本條的“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這句話,杜撰了一個少陽半表半里證。后學者不明就里,跟著瞎跑了一千多年。
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鞕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154)
語譯 外感病五六天,有嘔而發熱的,柴胡湯證已經具備,反而用其它藥物攻下,下后柴胡湯證仍然存在的,再給服柴胡湯。這個病人雖然已經誤下,后果不算嚴重。服湯后必定會先有一陣劇烈的戰栗,接著就發熱汗出而病解。如果下后病人的心下脹滿而硬痛的,這是結胸,用大陷胸湯治療。下后心下只有脹滿而不痛的,這是痞,柴胡湯就不可以給與了,宜用半夏瀉心湯。
討論 柴胡湯證誤下后有三種轉歸:第一,雖誤下而證不變,仍是柴胡湯證,仍可用柴胡湯治療,然已經一次誤下,正氣受損,再用柴胡湯可能有一次戰汗。第二,誤下后變成結胸,要用大陷胸湯治療。第三,誤下后變成痞,要用半夏瀉心湯治療。
本條是以結胸、痞和柴胡證互相鑒別而最后引出半夏瀉心湯證。結胸心下滿而硬痛;痞則心下滿而不痛。柴胡證則脅下滿為主,碰到只有心下滿而無脅下滿的,就不可以給與柴胡湯,而宜半夏瀉心湯。
第134條曰:“病發于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所以其治以清熱攻下邪結;又曰:“病發于陰而反下之,因作痞也”。所以治痞就寒熱相雜且不用攻下,而以和降胃氣為主。半夏瀉心湯中,半夏就是一味降胃氣的主藥,且半夏合干姜之辛熱,能溫陰中之寒,黃連合黃芩之苦寒,能清外入之邪熱;又姜、夏之辛能開,芩、連之苦能降,四藥合成辛開苦降之勢,而有除痞開結之效。又以參、棗、炙甘草三藥補益胃氣,合前四藥補瀉兼施,共成除痞之功。
半夏瀉心湯方
半夏半斤(洗) 黃芩 干姜 人參 甘草(炙)各三兩 黃連一兩
大棗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太陽少陽併病,而反下之,成結胸,心下鞕,下利不止,水漿不下,其人心煩。(155)
語譯 太陽少陽併病,反而攻下治療,變成結胸,心下結硬,下利不止,水漿不能入口,病人心煩。
討論 太陽病、少陽病都不可以攻下,反下之,邪氣入結于心下而成結胸病。其下利不止是正虛于下;水漿不下,其人心煩是邪實于上。上實下虛,攻補兩難。病危矣。
脈浮而緊,而復下之,緊反入里,則作痞,按之自濡,但氣痞耳。(156)
語譯 脈浮而緊,醫者又用攻下治療,寒邪反而入里,就成為痞,手按之柔軟,不過氣痞而已。
討論 本條要和第134條結合起來看,第134條是言里有寒外邪入里相結而為痞,本條是言外寒直接入里結于里而成痞,看起來,痞證必定夾寒。
“痞,按之自濡,但氣痞耳”,痞證的實質是胃氣的不能升降,而沒有什么有形的邪氣結實。
太陽中風,下利嘔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鞕滿,引脅下痛,干嘔短氣,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里未和也,十棗湯主之。(157)
語譯 太陽病中風,下利嘔逆,表邪解除了,才可以攻下。病人全身微微汗出,發作有定時,頭痛,心下痞結堅硬脹滿,牽引脅下痛,干嘔短氣,汗出不惡寒的,這是表邪已解里氣未和,用十棗湯治療。
討論 本條是太陽病中風,又內有懸飲。下利嘔逆是因懸飲引起的。對該病的施治要遵循先表后里的原則,即條文所說的:“表解者,乃可攻之”。表解后,病人有證狀:漐漐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鞕滿,引脅下痛,干嘔短氣,汗出不惡寒。這是懸飲病的證狀,表證已解,就可以用十棗湯治懸飲了。
懸飲與結胸不同,結胸為誤下外邪入里與飲結于心下,其證為心下痞硬而痛;懸飲為不因外邪誤下而自懸于膈下,其證為心下痞硬滿而引脅下痛。
十棗湯中芫花、甘遂、大戟三藥為逐水峻藥,對脾胃有損傷,本方之妙,在于用大棗肥者十枚,煎水送上三藥藥末,顧護脾胃不使受損傷,所以方以十棗名之。
十棗湯方
芫花(熬) 甘遂 大戟
上三味,等分,各別搗為散。以水一升半,先煮大棗肥者十枚,取八合去滓,內藥末,強人服一錢匕,羸人服半錢,溫服之,平旦服。若下后病不除者,明日更服加半錢,得快下利后,糜粥自養。
太陽病,醫發汗,遂發熱惡寒,因復下之,心下痞,表里俱虛,陰陽氣並竭,無陽則陰獨,復加燒針,因胸煩,面色青黃,膚瞤者,難治;今色微黃,手足溫者易愈。(158)
語譯 太陽病,醫者發汗治療,仍發熱惡寒,因此又攻下,心下痞滿,表里俱虛,內外正氣都受到損傷,正氣虛則邪氣獨盛,又加以燒針,因此胸煩,面色青黃,肌膚瞤動的,難治;今色微黃,手足溫暖的,容易痊愈。
討論 太陽病,有一汗不愈者,仍然發熱惡寒,(此處遂字可能有誤,仍字較妥)醫見汗之不愈,復用下法,表邪內陷,成心下痞。汗下使表里俱虛,表為陽,里為陰,故云“陰陽氣並竭”。正氣為陽,邪氣為陰,正氣虛則邪氣獨盛,故云“無陽則陰獨”。醫不知其虛,復加燒針取汗,火氣內逼,則見胸煩;面色青黃,膚瞤為中土已敗,土虛木乘之象。故云“難治”。倘若面色不是青黃而是微黃,微黃為土之本色,則中土未敗。手足溫為陽氣未至大虛,故云“易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