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是什么人?
是個浪子,是個財迷,是個書生,
是個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
你錯了,你全錯了;
我是個天生的詩人。
——摘自邵洵美的詩《你以為我是什么人》
這是邵洵美先生為自己寫的詩,也是自己的自畫像。誠如劉強老師所言:“民國是最像魏晉的時代”,尤其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新月派文人與竹林七賢(包括其外圍人員)有一脈相承的魏晉遺風。如果說新月派的靈魂人物徐志摩如同嵇康的話,那么葉公超先生就是阮籍,以胡適先生的氣度及在新月派里大哥的位置,恰同山濤,邵洵美先生則是和嵇康最為知契,性格同嵇康一樣超凡脫俗的呂安。邵洵美(1906-1968年)祖籍浙江余姚,出生于上海一個鐘鳴鼎食的富貴之家,其外祖父是清末著名的紅頂商人、洋務派領袖盛宣懷,祖父邵友濂也是晚清重臣,曾任上海道臺。邵洵美從小就有出眾的文學天賦,7歲時就能對上外祖父盛宣懷的對子,是盛宣懷最為鐘愛的孫輩。
佩玉瓊琚 洵美且都
邵洵美,原名云龍,16歲時見到表姐盛佩玉,一見鐘情。邵洵美依據盛佩玉名字的出處《詩經.鄭風.有女同車》里“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遂給自己改名為洵美,以示愛慕。當時雙方的家長也認為兩人無論品貌、才學、性格、年齡都最為般配。訂婚之后,佩玉給洵美織了一件白絨線馬甲作為定情物,洵美特意賦詩《白絨線馬甲》回贈給未婚妻。這首詩發表在1923年12月5日的《申報》上,盛佩玉一直把這張報紙當成自己的珍藏,報紙發黃變色了,不變的是他們的愛。與盛佩玉訂婚后不久,1924年春邵洵美負笈英倫,到劍橋大學攻讀經濟學,赴英沿途他給未婚妻寄來一張張寫著簡短相思之語的明信片。1925年離歐回國途中,他也寫下許多謳歌大海、謳歌愛情、謳歌青春歲月的詩,回來后他匯集成一本詩集《天堂與五月》,扉頁上印著“給佩玉”三個大字,使佩玉倍感愛的溫馨。在詩集《花一般的罪惡》封面上,邵洵美親自刻印了一朵大的茶花,因為妻子盛佩玉是在茶花盛開時出生的,祖父為她取小名為“茶”。該書的自序里,邵洵美不無自嘲的說:“寫成一首詩,只要老婆看了說好,已是十分快樂;假如熟朋友再稱贊幾句,更是意外的收獲;千古留名,萬人爭誦,那種故事,我是當作神話看的。”盛佩玉為人溫和大度,對丈夫邵洵美的事業充滿理解和支持。從1927年兩人在上海舉辦轟動一時的豪華婚禮,夫妻二人風雨同舟、同甘共苦,可謂琴瑟和諧,無論富貴貧賤、健康和疾病,始終相濡以沫,直至1968年邵洵美貧病交加離世。邵洵美去世后,盛佩玉潛心自己的回憶錄《盛佩玉的回憶——盛氏家族·邵洵美與我》,把對丈夫的懷念全部化為汩汩如泉的文字,字里行間蘊含著一個知書達禮,愛丈夫、愛家人、愛生活、愛詩歌、有修養的大家閨秀的形象。據妻子回憶,邵洵美一生除了讀書、買書、寫書、譯書、出版書,別無他求,甚至為此賠光了家產。有感于邵洵美和妻子盛佩玉的“美玉姻緣”,6年前,我曾想為自己的女兒起名佩玉,但為避先父的名字(先父名樂雨,玉與雨同音),遂改為佩雯。
兄弟情深 文壇雙璧
邵洵美說一定是天意要把他和徐志摩拉在一起的。邵洵美的女兒邵綃紅也說:“我爸爸邵洵美和志摩伯伯的相識是一段奇緣。他們交往僅僅六年,但兩人相交之深,感情之篤非比尋常。”1925年春邵洵美同好友劉紀文一起離開英國到巴黎游歷,結交了徐悲鴻、蔣碧薇、謝壽康、張道藩等好友,這些朋友一見他就說他長得像徐志摩,一個中國詩人。之前在劍橋市中心著名的戴維舊書攤上,書商戴維也說他酷似一個姓“徐”的要翻譯《拜倫全集》的中國留學生,那人三年前回中國了。一天兩人真的在巴黎的大街上偶遇了,徐志摩激動地一把拉住邵洵美的手說:“弟弟,我找得你好苦!”并和邵洵美講徐悲鴻是怎樣向他介紹邵洵美的話以及自己是怎樣四處打聽邵洵美的事。他們一起走進最近的咖啡館。徐志摩說話的時候,邵洵美總是仔細地看他:“我們是有相似的地方。我們的長臉高鼻子的確叫人疑心我們是兄弟;可是他的身材比我高一寸多,肌肉比我發達,聲音比我厚實,我多一些胡須,他多一副眼鏡。”“說也奇怪,我和他雖然只交了一個多鐘頭的朋友,這一個鐘頭又幾乎是他一個人在講話,可是他一走,我在巴黎的任務好像完了。往常走在街道上,我心里總有一種期待著什么奇跡的感覺,現在卻逐漸地發現眼前的事物的陳舊;天天是一樣的聲音,天天是一樣的顏色:原來我已經看到了我所要的看的東西了。”從此兩人結下了終生不渝的兄弟情。受徐志摩影響,邵洵美回到劍橋后改讀英國文學。兩人都曾留學劍橋,都喜歡新詩,為人處世都很超脫,對人都是誠懇大度,都廣受朋友歡迎,兩人身上的共同點太多了,可以說是志同道合!徐志摩從1926年12月到1931年2月定居上海的這幾年,兩人過從甚密,兩家夫人也是常來常往。1929年3月,泰戈爾第二次來中國訪問,住在上海徐志摩的家里,邵洵美夫妻二人去志摩家拜訪老詩人,并一起吃飯。詩人的慈祥、睿智以及與徐志摩、陸小曼親如一家的友誼給他們夫妻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當時徐志摩的家里有一個精美的冊子,專供朋友們來了隨意寫寫畫畫之用。里面有泰戈爾在徐志摩家做客時的畫作和所提印度文小詩,以及胡適、聞一多、葉恭綽、章士釗等人的詩畫,里面邵洵美的詩畫就有兩幅。其中一幅畫,邵洵美畫了一個茶壺一個茶杯,左上邊題字為:一個茶壺,一個茶杯,一個志摩,一個小曼。落款:洵美。看了不禁讓人莞爾。另一幅:墨筆刷刷幾下,猛一看好像一頭小象迎面走來。旁邊他的題詞:長鼻子長臉,沒有眼鏡亦沒有胡須,小曼你看,是我還是你的丈夫。落款:洵美。任誰看了都止不住大笑!邵洵美和徐志摩、陸小曼就是這樣親密!1927年春兩人與胡適、余上沅、聞一多、潘光旦等新月好友一起在上海籌建成立新月書店;翌年3月由徐志摩主編的《新月》月刊正式創刊,邵洵美是徐志摩的堅定支持者,兩人都主張把《新月》辦成純文藝的的刊物。1931年初徐志摩主編《詩刊》季刊,邀邵洵美、陳夢家、孫大雨等人協編。1931年2月初徐志摩為幫助丁玲,需要一筆錢,他和陸小曼第一個想到的求助人就是洵美,可見兩人的交情之厚。1931年2月徐志摩受胡適先生之邀到北京大學任教,邵洵美既為志摩高興,又不舍得好友離開,特意邀《新月》及《詩刊》好友為志摩餞行。1931年暑假,徐志摩回上海,去邵洵美家看望好友,當時邵洵美的長女小玉才七個月,他見到小玉,把她舉起來說:“真結實,可說粗、壯、美!”他們談笑著,充滿歡樂。
徐志摩遇難的第二天,噩耗傳至上海,邵洵美驚聞如同五雷轟頂,悲痛至極。他給妻子盛佩玉說:“志摩有結實的體質,有生龍活虎般的精神,一下把他摔死,實在太慘。”說著兩眼流下悲痛的眼淚,他們夫妻二人都為失去摯友而難過。當靈柩運到上海萬國殯儀館,邵洵美去靈前吊唁,回家哭著對妻子說:“聽說志摩的指甲里都是泥,可見他從飛機墜下來的時候還沒有死呵,他尚有一息,還用手掙扎呢!”“真舍不得啊!真舍不得啊!小曼為什么要讓他回來呢?”失去摯友的洵美懷著悲痛的心情為志摩出版了詩集《云游》,后來他在一文中寫道:“志摩過去是,而且將永遠被看成是中國新詩的一位勇敢的先驅者。他死了,一去不復返了。但是人們認為他現在正置身于那些不朽的人物中間。”他在《詩刊》第四期志摩紀念號上發表了《天下掉下一顆星》一詩,深切懷念摯友,內有這樣的詩句:
你愛朋友,可是你走進了
一個不能和朋友拉手的世界:
這世界里有寒凜的孤單,我怕
你不能忍受。你只能在陰空中
向身后瞟上一眼,看你的朋友
都在逼近他們自己的終點;
你一定不會去驚動他們。讓他們
各自建筑著各自希望的宮殿。
等路到了盡頭,宮殿也摧毀;
他們也會見到你,見到你,不能
和你拉手,因為這里不容許
人世的親熱。你需要伴侶,但是你
不能露示這一種叛逆的請求,
在神靈前,你原是個安分的靈魂。
啊!志摩,誰相信當深秋的夜半,
一群深綠的磷火里會有你!
1932年徐志摩去世一周年祭日,邵洵美帶頭組織一些朋友到海寧硤石為徐志摩上墳掃墓,緬懷摯友。對于陸小曼,邵洵美一直當做自己敬愛的嫂子。五十年代,有一次陸小曼要到邵洵美家里做客,邵洵美驚喜異常,當時詩人已經是非常窘迫,為招待貴賓,他忍痛割愛把祖父傳下來的吳昌碩所刻“姚江邵氏圖書珍藏”印章以20元的價格出售,換來酒菜招待陸小曼。陸小曼去世后,他寫詩悼念:
有酒亦有菜,今日早關門;
夜半虛前席,新鬼多故人。
他的女婿,著名翻譯家方平說邵洵美和徐志摩:“他們是好友。他不大跟我提到過去的事情,我也不大問。但是偶爾提到徐志摩,我感覺他的聲音有點悲傷。我自己感覺邵洵美跟徐志摩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徐志摩死得太早了,要是徐志摩多活幾年,會引導邵洵美在詩歌上繼續發展,讓他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才華,可惜了。”“要不是摯友徐志摩突然走了,致命的打擊使岳父從此心灰意冷,再也不寫詩了!否則今日中國的詩壇可能會多了一位巨人。”邵洵美和徐志摩一樣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少有的天才詩人,更為難得的是兩人惺惺相惜、親如手足,兩人的畢生行徑也是詩,真正做到了“文如其人,人如其文”。如今徐志摩在現代文學史上,尤其在新詩史上的地位已經得到海內外的一致肯定,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邵洵美先生的文學成就也一定會得到更公正的評價,也會有更多的人了解邵洵美詩一樣的人生。
紅粉知己 亂世情緣
項美麗即著名美國女作家埃米莉.哈恩(EmilyHahn),1905年出生于美國圣路易城,1935年來到上海,初次見到邵洵美,即被邵洵美希臘雕塑式高挺的鼻梁,優雅的英語所吸引(邵洵美的英語甚至優于項美麗,他曾給項美麗修改英語論文),隨著了解的深入,項美麗更為邵洵美出眾的才華、天真爛漫的性格、不同凡響的想象力和溫和善良的品質所吸引,在項美麗眼里,邵洵美那一雙明亮如炬的美目,總是歡樂地、俏皮地,閃爍著對生活永不遏止的愛。項美麗是邵洵美為她起的中文名字。項美麗十分喜愛中國文化,通過邵洵美的介紹,她認識了林語堂、郁達夫、溫源寧、吳德生、葉秋源、全增嘏等中國朋友。項美麗還通過邵洵美的引薦,結識了宋靄齡,與其成為好友,并多次面對面采訪宋美齡和近距離接觸宋慶齡,其作品《宋氏家族》的成功為她取得盛名,使其成為當時世界知名作家。上海淪陷后,項美麗利用自己美國人的身份,及時幫助邵洵美把位于楊樹浦的德國印刷機以及多年收藏的珍貴圖書安全搶運到租界。項美麗后來到香港和英國駐香港的情報官員鮑克瑟戀愛、結婚。香港淪陷后,其丈夫被關進英國戰俘營。為免于同丈夫鮑克瑟一起關進戰俘營,她跟日本人編造了自己是中國人邵洵美妻子的身份,從而使得自己在外面能經常給戰俘營的丈夫及同伴送食品。抗戰勝利后,邵洵美馬上寫信給在美國的項美麗:“是恢復聯系的時候了,這幾年我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衰老很多,我感覺自己有60歲,我不再去吻年輕的女孩,我擔心會挨巴掌。”1946年初夏邵洵美因老友張道藩的關系到美國考察電影,特意看望項美麗。項美麗和丈夫熱情招待了洵美,三人的談話溫馨而有趣,期間鮑克瑟似真似假地指著項美麗笑對邵洵美道:“邵先生,您的這位太太我代為保管了幾年,現在應當奉還了。”邵洵美也含笑作答:“我還沒有安排好,還得請您再保管下去。”項美麗聞言,前俯后仰大笑不止。在之后的半個世紀里,項美麗始終沒有忘情邵洵美,她的許多小說都是以邵洵美和他倆的故事為原型,其中包括《我的中國》、《潘先生》、《時與地》和《太陽的腳步》。解放以后兩位好友就斷了音信,再也沒有聯系上過。1958年邵洵美在香港的五弟邵云驤患病無錢醫治,無奈之下邵洵美想到了項美麗,他用英文寫了一封求助信讓葉靈鳳帶到香港轉寄給項美麗。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信被截獲,并因此獲“歷史反革命罪”,于1958年10月入獄。文革初期,邵洵美貧病交加,他再次冒險給項美麗寫信求助,這次雖然他給派出所遞交了一個副本,信里除了要錢不談別事,但該信還是沒有走出國門。邵洵美去世多年后,項美麗才正式得到他的死訊,但她卻固執地對每一個人說:“音訊何日到來并不重要,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在那一天死去的。”1983年項美麗重新踏上中國上海的這片土地,而此時邵洵美先生已經離世16年了,項美麗百感交集。項美麗于1998年逝世,享壽93歲。
晚年凄涼 令人唏噓
臨解放時,邵洵美的新月好友胡適勸邵洵美離開大陸到臺灣,他以家庭拖累為由婉拒。葉公超甚至給他安排好海軍軍艦,答應把其家人及印刷機全部運到臺灣,邵洵美也沒有同意。他堅持留在上海,迎接新中國的到來。而解放后邵洵美卻因出身及社會關系復雜,備受冷落和批判,經濟待遇和政治待遇每況愈下。50年代他曾把自己心愛的大書柜以50元的價格賣給街道食堂當碗柜用。1958年10月他以“歷史反革命罪”入獄,與復旦大學的賈植芳先生關在一起(賈植芳先生1955年因“胡風反革命集團案”而入獄)。賈植芳先生在1951年曾在一個朋友家里見過邵洵美,據他回憶,當時的邵洵美“身材高大,一張白潤的臉上,一只長長的大鼻子尤其引人注目。他穿了一件古銅色又寬又長的中式絲綢舊棉襖,敞著領口,須發蓬亂,頗有些落拓不羈而又泰然自若的神氣。”當時邵洵美剛把自己當時國內最先進的德國印刷機低價賣給《人民畫報》。而時隔8年,邵洵美已經變得讓他認不出了。賈植芳先生說當時獄中的邵洵美:“他患有哮喘病,總是一邊說話,一邊大聲喘氣。而他又生性好動,每逢用破布拖監房的地板,他都自告奮勇地搶著去干。他一邊喘粗氣,一邊彎腰躬背,四肢著地拖地板,老犯人又戲稱他為‘老拖拉機’,更為監房生活增加了一些歡笑。”他告訴賈植芳先生,1933年英國作家蕭伯納到上海訪問,他和蔡元培、魯迅、林語堂一起陪同羅素,并在當時上海有名的素菜館“功德林”招待蕭伯納,所花餐費46元由他個人承擔。知道實情的人不多,邵洵美叮囑賈植芳先生將來出獄后有機會把這事寫出來,公諸于世。“還有一個事,就是魯迅先生聽信謠言,說我有錢,我的文章都不是我寫的,像清朝花錢買官一樣‘捐班’,是我雇人寫的。我的文章雖然寫得不好,但不是叫人代寫的,是我自己寫的。”在上海看守所被審查了三年,最后無罪釋放。據盛佩玉回憶,當時“可憐他的身體真所謂骨瘦如柴皮包骨,皮膚白得像洋人,腿沒有勁,幸好三輪車夫好心腸,背了他上樓。總算他沒有被定什么罪。能回來就好,我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不會做人。詩人有的是時間,不是正好可以做詩么!可當時見不到一片廢紙一支禿筆,詩意肅然。回來時衣袋中僅有三支竹片磨成的挖耳簽。那是在廁所勞動時揀來的竹片磨成的。我一定要把他的身體養好。”文革開始,邵洵美的處境更為悲慘,譯書的工作不能干了,家中的書籍也被抄了,整個世界都是這樣,邵洵美貧病交加,四處無援,寫給項美麗的求助信還是被截回。1968年邵洵美在經過無數的痛苦后,對自己對現實均感絕望。他更加懷念許多先他而去的好友,感懷賦詩一首:
雨后凄風晚來急,夢中殘竹更惱人;
老友先我成新鬼,窗外唏噓倍覺親。
據邵先生的女兒邵綃紅回憶:“我最后見到的爸爸,是一個饑餓、衰弱、斑白頭發、面龐紫烏、上氣不接下氣、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老人。只有他一眨一眨跳動的右眼才捉住我的回憶,叫我一陣陣心酸。”他生命中的最后三天是這樣度過的。他不知從哪兒搞來一些鴉片精,天天服食。身邊的大兒子邵祖丞發現了,阻止道:“害心臟病的人吃了鴉片是要死的。”邵洵美點點頭。但第二天,他仍在服,他已經懷了必死之心。第三天,也就是1968年5月5日晚8時28分,邵洵美離開人世,享年62歲。當妻子懷著悲痛的心情南京小兒子家趕到上海時,她看到丈夫“走時遺容極端莊,就像睡著了一樣。”盛佩玉說:“他的一生遭遇坎坷多變,在動蕩的歲月中又受疾病的折磨,真是悲慘傷心。”一代才子邵洵美穿了一身灰色舊中山裝上路,只有腳上的一雙襪子是新的。1985年邵洵美先生的“歷史反革命罪”才得到平凡昭雪,但這時,他已經離世多年了。
邵綃紅女士說邵洵美先生:“爸爸是一個做學問的人,一個正直的人,一個愛國的人。他一生所堅持的‘三愛三不愛’即‘不愛金錢愛人格;不愛虛榮愛學問;不愛權力愛天真。’”邵洵美的一生如同他的寫的詩一樣,色彩斑斕,余音格外凄涼感傷!寫于1931年的《洵美的夢》有這樣的詩句::
她帶我輕輕走進
一座森林,我是來過的,這已是
天堂的邊沿,將近地獄的中心。
我又曾見到我曾經吻過的樹枝,
曾經坐過的草和躺過的花陰。
我也曾經在那泉水里洗過澡,
山谷還抱著我第一次的歌聲。
他們也都認識我,他們說:洵美,
春天不見你;夏天不見你的信;
在秋天我們都盼著你的歸來;
冬天去了,也還沒有你的聲音。
你知道,天生了我們,要你吟詠;
沒有了你,我們就沒有了歡欣。
來吧,為我們裝飾,為我們說誑,
讓人家當我們是一個個仙人。
就如同最理解他的妻子盛佩玉所說,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邵洵美“不會寂寞的”,洵美終于與當年活躍在詩壇、畫壇的好友徐志摩、徐悲鴻、陳夢家等人,在另一個美麗的世界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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