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失敗后,集中體現中國革命正確方向的是毛澤東、朱德領導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斗爭。
為什么在周圍籠罩著一片白色恐怖的情況下,井岡山的斗爭不僅能堅持下來,并且能得到很大的發展?毛澤東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說:“我們分析它發生的原因之一,在于中國有買辦豪紳階級間的不斷的分裂和戰爭。只要買辦豪紳階級間的分裂和戰爭是繼續的,則工農武裝割據的存在和發展也將是能夠繼續的。此外,工農武裝割據的存在和發展,還需要具備下列的條件:(1)有很好的群眾;(2)有很好的黨;(3)有相當力量的紅軍;(4)有便利于作戰的地勢;(5)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1]
井岡山地區革命根據地的建立
井岡山地處湘贛邊界的羅霄山脈中段。毛澤東選擇這里建立革命根據地,是因為:這個地區的群眾基礎比較好,大革命時期湘贛邊界各縣曾經建立過黨的組織和農民協會;原在這里的袁文才、王佐率領的部隊雖然大體還屬于舊式農民武裝的性質,但愿意同工農革命軍聯合;這里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周圍各縣有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便于部隊籌款籌糧;地處湘贛邊界,距離國民黨統治的中心比較遠,湘贛兩省軍閥之間又存在矛盾,對這個地區的控制力量比較薄弱。
當毛澤東率部到達這里時,統治階級內部發生新的破裂。在中國南部,李宗仁部同唐生智部之間的戰爭正在進行,當地的軍閥部隊紛紛北調,湘贛邊界空虛。毛澤東抓緊這個有利時機,全力進行邊界黨、軍隊和政權的建設。他在1927年11月上旬主持召開邊界各縣黨的負責人會議,指示各縣盡快恢復和建立黨的組織。因為自馬日事變后,邊界黨組織全部遭到破壞,只剩下一些避難散居的黨員,而沒有有組織的黨的領導是不可能開創革命根據地的。經過三個多月的工作,使邊界黨的組織逐步健全起來。對工農革命軍,毛澤東要求改變過去軍隊只顧打仗的舊傳統,擔負起打仗消滅敵人、打土豪籌款子、做群眾工作三項任務。這樣,部隊不僅打了勝仗,而且廣泛發動群眾,解決了經濟來源問題。毛澤東又總結部隊從事群眾工作的經驗,規定了三大紀律、六項注意。三大紀律是:第一,行動聽指揮;第二,不拿工人農民一點東西;第三,打土豪要歸公。六項注意是:一,上門板;二,捆鋪草;三,說話和氣;四,買賣公平;五,借東西要還;六,損壞東西要賠。以后,六項注意又增加洗澡避女人和不搜俘虜腰包,發展成八項注意。這些規定體現了人民軍隊的本質。由于嚴格執行這些規定,工農革命軍建立起同當地民眾的密切關系,取得民眾的信任和支持。工農革命軍還對袁文才、王佐率領的農民武裝進行改造,并積極幫助邊界各縣和鄉建立赤衛隊等地方武裝。工農革命軍粉碎了國民黨軍隊的一次“進剿”,先后攻克茶陵、遂川、寧岡三個縣城,成立了縣工農兵政府。這樣,以寧岡為中心的湘贛邊界革命根據地初步形成。
正在這時,朱德、陳毅率領的南昌起義軍余部,在發動湘南起義后,帶領一萬多人向井岡山轉移。1928年4月下旬,朱德和毛澤東兩軍會師,合編為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軍(不久改名為工農紅軍第四軍),毛澤東任黨代表和軍委書記,朱德任軍長。
這次會師有著重大的歷史意義。會師后,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武裝力量從原來的二千人增加到一萬多人。朱德、陳毅率領的南昌起義軍余部是以大革命時期戰功卓著的葉挺獨立團為骨干的,裝備和訓練都比較好,有較強的戰斗力。參加這次會師的譚震林回憶說:“朱德、毛澤東井岡山會師,部隊大了,我們才有力量打下永新。當然,在這之前打了茶陵、遂川,也占領了寧岡縣城。那時不敢走遠,因為國民黨來上兩個團我們就打不贏。可是朱毛會師后力量就大了。”[2]接著,又成立中共湘贛邊界特委和邊界工農兵蘇維埃政府。
這時,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戰爭暫時停息,反動統治在南方相對穩定下來。蔣介石命令湘贛兩省國民黨軍隊向井岡山根據地發動多次“進剿”。邊界特委和紅四軍軍委采取了一系列正確的對策:堅決地和敵人作斗爭,反對逃跑主義;深入邊界地區的土地革命;軍隊中的黨組織幫助地方黨組織的發展,正規軍隊幫助地方武裝的發展;對統治勢力比較強大的湖南取守勢,對統治勢力比較薄弱的江西取攻勢;集中紅軍相機迎擊當前之敵,反對分散兵力,避免被敵人各個擊破;根據地的擴大采取波浪式的推進政策,反對冒進政策。
由于這些策略適當,加上邊界地形有利于斗爭,湘贛兩省進攻紅軍的國民黨軍隊的行動又不盡一致,所以,盡管前來“進剿”的軍隊至少有八九個團,多的時候達到十八個團,但紅軍以少數兵力,經過四個月的周旋,卻接連擊破敵軍三次“進剿”。最大的一次勝利是6月23日的龍源口戰斗,殲敵一個團,擊潰敵軍兩個團。這次大捷后,井岡山根據地擴大到寧岡、永新、蓮花三縣全境,吉安、安福縣各一部分,遂川縣北部,酃縣東南部。這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全盛時期。
前敵委員會特別重視革命軍隊的建設。紅四軍的人員主要來自兩個部分:一是農民,一是舊軍隊。為了把他們教育訓練成共產黨領導下的新型的人民軍隊,紅四軍首先從加強黨的建設和部隊政治工作著手。黨的組織分軍委、團委、營委、連支部四級,班有小組,黨員人數發展到約占全軍的四分之一。經過政治教育,紅軍士兵有了階級覺悟,有了分配土地、建立政權、武裝工農等項常識,知道自己是為工農階級的利益而作戰的,而且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為群眾服務,因此能在艱苦的斗爭中不出怨言,并為革命而英勇獻身。
紅軍建設中一個重要問題是實行部隊內的民主主義。毛澤東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寫道:“紅軍的物質生活如此菲薄,戰斗如此頻繁,仍能維持不敝,除黨的作用外,就是靠實行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官長不打士兵,官兵待遇平等,士兵有開會說話的自由,廢除煩瑣的禮節,經濟公開。士兵管理伙食,仍能從每日五分的油鹽柴菜錢中節余一點作零用,名曰‘伙食尾子’,每人每日約得六七十文。這些辦法,士兵很滿意。尤其是新來的俘虜兵,他們感覺國民黨軍隊和我們軍隊是兩個世界。他們雖然感覺紅軍的物質生活不如白軍,但是精神得到了解放。同樣一個兵,昨天在敵軍不勇敢,今天在紅軍很勇敢,就是民主主義的影響。”[3]
在作戰方面,毛澤東、朱德把紅軍的經驗概括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訣。這是適應當時情況的帶著樸素性質的游擊戰爭的基本原則,對紅軍游擊戰爭起了有效的指導作用。
中國革命的軍事斗爭同土地革命是不能分開的。井岡山根據地所在地是交通阻絕的農業區域,絕大多數居民是農民。農民們最關心的是關系到他們根本利益的土地問題。湘贛邊界的土地狀況,大體說來60%以上在少數地主手里,只有不到40%在農民手里。無地或少地的農民為了生存,只得租種地主的土地。他們把全年收獲量的一半以上作為地租繳給地主,還要無償地為地主服各種勞役,并受商人和高利貸者的盤剝。這種土地制度是中國封建制度的根基所在。獲得土地,是貧苦農民祖祖輩輩以來的夢想。在中國的民主革命中,沒有武裝斗爭的勝利和堅持,談不上進行有效的土地革命;而沒有土地革命,沒有廣大農民的全力支持,武裝斗爭也會歸于失敗。在井岡山根據地建立的初始階段,主要是發動群眾打倒土豪劣紳,分田的工作只在個別地區試行。隨著根據地內部的逐步穩定,從1928年5月至7月,在邊界各縣掀起了全面分田的高潮。
當時分田的辦法是:在縣、區、鄉各級分別成立由貧苦農民組成的土地委員會,主持分田工作,并抽調紅軍干部下鄉進行幫助。土地的分配,一般以鄉為單位,只有在極少數山多田少的地方才以三四個鄉作為一個單位。男女老幼一律按人口平分,以原耕地為基礎,好壞搭配。土地分配完畢后,組織復查,把地主原有的地契當眾焚毀,并在各戶土地的邊界插上寫有名字的竹牌,再征收土地稅。1928年12月,在總結分田經驗的基礎上,頒布了井岡山《土地法》。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農民在幾個縣的范圍內實行土地改革的第一次嘗試,有著重大的意義。但這個初次規定的土地法還存在一些缺陷:一是沒收一切土地而不是只沒收地主的土地,容易侵犯中農的利益;二是土地所有權屬于政府而不屬于農民,農民只有使用權,禁止土地買賣。盡管如此,廣大貧苦農民因為分得了土地,從事實中認識到紅軍是為他們的利益而奮斗的,就從各方面全力地支持紅軍和根據地發展。這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能夠生存和發展的社會基礎。
為了長期進行斗爭,必須有可靠的根據地,有計劃地建設政權。八七會議對鄉村提出的口號還是“政權屬于農民協會”,后來有些文件上有了建立革命委員會、工農蘇維埃政權等提法。廣東陸豐、海豐先后成立過縣蘇維埃政府。井岡山根據地建立后,1927年11月28日,在茶陵縣成立工農兵政府,由譚震林擔任主席。1928年5月,在寧岡縣茅坪成立湘贛邊界工農兵蘇維埃政府。在湘贛邊界,縣級的工農兵蘇維埃政府,最多時達到六個。工農兵蘇維埃政府在民眾中享有很高的威信。中共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經當時給省委的報告中寫道:“民眾在打土豪后相信毛司令,在分田地后相信黨相信蘇維埃。”[4]
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發展出現過一次曲折。1928年6月間,受盲動主義影響的中共湖南省委派代表到達井岡山,要求紅四軍“立即向湘南發展”。毛澤東對這種主張力持異議。紅四軍第二十九團主要由湘南宜章農民組成。他們參加湘南暴動是堅決的,但身上依然保存著不少農民小生產者的弱點,家鄉觀念濃厚,又不習慣井岡山的艱苦生活,聽到湖南省委指示后,強烈要求返回湘南,甚至不顧朱德、陳毅的再三勸阻,開始自由行動。朱、陳擔心他們單獨行動會招致失敗,不得不率第二十八團同他們一起向湘南開進。湘南這時已是反動統治勢力比較強大的地區。紅軍攻下郴縣后,敵軍反撲,第二十九團士兵便自行散回家鄉。朱德、陳毅率余部向桂東轉移,毛澤東率第三十一團一部前來迎接,一同返回井岡山根據地。在這次行動中,紅四軍和井岡山根據地都受到很大損失,通常稱為“八月失敗”。這個沉重的教訓說明:把農民武裝改造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型的人民軍隊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在人民軍隊建立的初期,出現八月失敗這樣的事情并不是偶然的。
紅四軍主力返回井岡山后,連續打了幾個勝仗,收復了邊界大部分失地,粉碎了敵軍“會剿”,使根據地在相當程度上得到恢復。中共中央又決定重新組織以毛澤東為書記的前敵委員會,統轄邊界特委和紅四軍軍委的工作。1928年10月,湘贛邊界黨舉行第二次代表大會,通過毛澤東起草的決議。它的第一部分《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分析了中國紅色政權發生和存在的原因,指出實行這種“工農武裝割據”的意義和經驗,回答了紅軍中有些人提出的“紅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疑問。11月,毛澤東在給中共中央的一個報告中又指出:“邊界各縣的黨,幾乎完全是農民成分的黨,若不給以無產階級的思想領導,其趨向是會要錯誤的。”可見紅四軍的領導人是自覺地把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同舊式的農民戰爭嚴格加以區別的。
在全國處于革命低潮的時刻,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在建立革命武裝、深入土地革命、加強政權建設等方面取得的顯著成績,不僅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各地起義武裝樹立了榜樣,提供了比較完整的經驗,并且在廣大革命者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可是,井岡山這個地區作為革命根據地也有它的弱點:第一,井岡山山區雖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但“人口不滿兩千,產谷不滿萬擔”。隨著紅軍人數激增,加上國民黨軍隊對這個地區的反復“進剿”和嚴密封鎖,經濟上的困難日趨嚴重,連軍民的日常衣食用品也難以保持必要的供應。第二,井岡山位于湘江和贛江之間的狹長地區,這兩條大江都無法徒涉,向南和向北也不易發展,因此軍事上缺乏足夠的回旋余地。這兩個弱點,在初期并不明顯,在紅軍力量逐漸擴大時,便逐漸清楚地暴露出來。
1928年7月間,在湖南平江,一部分國民黨軍隊由彭德懷、滕代遠、黃公略領導,舉行起義,組成工農紅軍第五軍。這支紅軍在平江以東的湘鄂贛邊界地區與敵人進行了幾個月的戰斗。12月11日,彭德懷、滕代遠率領工農紅軍第五軍七百多人來到井岡山,與紅四軍會合。不久,湘贛兩省的國民黨軍隊又以六個旅約三萬人的兵力,分五路向井岡山進攻。前委、湘贛邊界特委、紅四軍軍委、紅五軍軍委在寧岡縣柏露村舉行聯席會議,決定由彭德懷、滕代遠指揮一部分紅軍留守井岡山,毛澤東、朱德、陳毅率紅四軍主力向贛南出擊。
向贛南、閩西進軍和古田會議
贛南地區的條件更便于紅四軍發展。這里山巒起伏,林木繁茂,物產比較豐富,并同閩西、粵北山區連接,回旋余地寬廣,適宜于發展游擊戰爭。這里黨和群眾的基礎較好,大革命失敗后已組成由李文林等領導的江西紅軍獨立第二、第四團,并在吉安的東固建立起小塊的秘密蘇區;反動駐軍力量薄弱,戰斗力不強,而且主要是外省軍隊,同本地地主豪紳的關系不那么密切。這里距離大城市遠,交通不便,敵軍往來聚集困難。這些,都是紅軍發展游擊戰爭的有利條件。
1929年1月14日,紅四軍主力三千六百人下井岡山。他們最初的經歷是很艱難的:由于脫離了原有的根據地,又受著敵軍重兵的尾追和襲擊,屢次陷入險境。2月11日,他們在贛南瑞金的大柏地伏擊,一舉殲滅緊緊追來的敵軍劉士毅旅大部。這次大捷,扭轉了紅四軍的被動局面。隨后,他們揮師北上,到達東固,同李文林等領導的江西紅軍獨立第二團、第四團會師,開始在贛南站住腳跟。
紅四軍分析周圍的實際情況,靈活地使用兵力。他們先利用閩西敵軍兵力空虛的機會,向閩西急進。3月14日,在長嶺寨全殲國民黨福建省防軍郭鳳鳴旅,乘勝占領閩西重鎮長汀城,繳獲了一批武器和大量給養。接著,又回師贛南,4月1日在瑞金同從井岡山突圍的紅五軍主力會合。5月至10月間,紅四軍乘福建軍閥部隊主力去廣東參加粵桂軍閥戰爭的機會,又先后兩次進入閩西,在閩西工農武裝的配合下,殲滅地方軍閥陳國輝旅和盧新銘旅。贛西南和閩西的蘇維埃政府相繼成立,兩處地方武裝也有很大發展,為后來的中央革命根據地奠定了基礎。
這時,紅四軍黨內和領導者之間內部出現了一些不同看法。6月22日在福建龍巖召開的中共紅四軍第七次代表大會上,圍繞著要不要設立軍委的問題發生爭論。當時擔任紅四軍政治部秘書長的江華回憶道:“要不要軍委的爭論雖然解決了,但是在這個問題背后的關于黨和軍隊關系問題的爭論,仍未得到完全解決”。“在這場爭論中,軍內存在的單純軍事觀點、流寇思想、極端民主化和軍閥主義殘余等非無產階級思想有所抬頭。”[5]這些爭論的產生,根源仍在紅軍人員主要來自農民和舊軍隊,要改變他們原有的觀念和習慣需要有一個過程。由于紅四軍黨的七大沒有能在這些問題上統一認識,原由中共中央指定的前敵委員會書記毛澤東在改選時只被選為前委委員,沒有被選為前委書記。毛澤東離開前委領導崗位,到閩西特委所在地上杭縣的蛟洋幫助指導地方工作。
紅四軍黨的七大后,中共中央在8月21日發出周恩來起草的給紅四軍前委的信,對這次大會提出批評,強調“紅軍不僅是戰斗的組織,而且更具有宣傳和政治的作用”,指出紅軍“必須采取比較集權制”,黨的書記多負責任“絕對不是家長制”,事事“要拿到支部中去討論去解決――這是極端民主化的主張”[6]。不久,陳毅到上海向中共中央詳細匯報紅四軍的工作。9月28日,中共中央再次發出給紅四軍前委的指示信。信中指出:“先有農村紅軍,后有城市政權,這是中國革命的特征,這是中國經濟基礎的產物。”指示信規定紅軍的基本任務是:“一,發動群眾斗爭,實行土地革命,建立蘇維埃政權;二,實行游擊戰爭,武裝農民,并擴大本身組織;三,擴大游擊區域及政治影響于全國。”并且分析了紅四軍黨內的實際情況,指出,“只有加強無產階級意識的領導,才可以使之減少農民意識。”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軍隊所以有戰斗力,在于思想上政治上的一致性是由高度的組織性紀律性作保證的。指示信強調應將“黨的一切權力集中于前委指導機關”,“不能機械地引用‘家長制’這個名詞來削弱指導機關的權力,來作極端民主化的掩護”;同時,“前委對日常行政事務不要去管理,應交由行政機關去辦”。這樣,中共中央對紅四軍黨內發生的爭論問題作出了明確的結論。指示信要求紅四軍前委和全體指戰員維護朱德、毛澤東的領導,毛澤東“應仍為前委書記”。
12月下旬,在福建上杭縣古田召開中共紅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會上,毛澤東作了報告。會議通過了各項決議案,其中最重要的是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問題的決議。它規定,“中國的紅軍是一個執行革命的政治任務的武裝集團”,必須絕對服從黨的領導,批評了那種認為軍事和政治是對立的單純軍事觀點。它再次提出紅軍必須和人民群眾相結合,必須擔負起打仗、籌款和做群眾工作這三位一體的任務,批評了主張走州過府、流動游擊、不愿做建設政權的艱苦工作的思想。它尖銳地批評極端民主化和非組織觀點,指出它的根源是小資產階級的個人主義和自由散漫性,它的結果將會削弱以至完全毀滅黨的戰斗力,使黨擔負不起斗爭的責任,由此造成革命的失敗。決議案著重強調加強黨的思想建設的重要性,分析了紅四軍黨內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的表現,要求用無產階級思想來進行軍隊和黨的建設。
古田會議決議是中國共產黨和紅軍建設的綱領性文獻,解決了在農村進行戰爭的環境中如何將以農民為主要成分的革命軍隊建設成無產階級領導的新型人民軍隊這個根本性問題。這樣的軍隊是中國過去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的。古田會議決議不但在紅四軍實行了,后來各地紅軍都先后不等地照此來做。它是中國人民軍隊建軍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古田會議選舉產生新的前敵委員會,毛澤東當選為書記。1930年6月,贛西南、閩西地區的紅軍合編為紅軍第一軍團,朱德任總指揮、毛澤東任政治委員和前委書記,共有二萬余人,成為全國紅軍中戰斗力最強的一支部隊。
在贛南和閩西的革命根據地內,土地革命也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1929年4月,毛澤東主持制訂了江西興國縣《土地法》,根據黨的六大決議,將井岡山《土地法》中規定的“沒收一切土地”改為“沒收一切公共土地及地主階級的土地”。這是一個重大的原則性修改。同年7月,中共閩西第一次代表大會的決議中也規定“自耕農的田地不沒收”,并提出“抽多補少”的原則。會后,在閩西縱橫三百多里的地區內進行了分田,使六十多萬貧苦農民分得了土地。古田會議后,紅四軍主力回師贛南。1930年2月紅四軍前委在江西吉安召開的地方和軍隊聯席會議(通稱二七會議),決定深入土地革命。會后興國等六個縣的全境和永豐等縣的部分地區也全面展開分田運動。次年2月,毛澤東按中央決定又指示各級政府發一布告,“說明過去分好了的田(實行抽多補少、抽肥補瘦了的),即算分定,得田的人,即由他管所分得的田,這田由他私有,別人不得侵犯”,“租借買賣,由他自主;田中出產,除交土地稅于政府外,均歸農民所有。”這樣,又改變了井岡山《土地法》中關于土地所有權屬于政府而不屬于農民、農民只有使用權、禁止土地買賣的規定。經過實踐中的反復摸索,終于形成了一套比較完備而符合中國農村實際情況的土地制度改革方案。
土地制度改革后,在贛南和閩西革命根據地內真正出現了一場農村的社會大變動,社會結構和階級關系都發生根本變化。1930年10月,毛澤東對興國農村進行了一個星期的調查,認為“整個贛南土地斗爭的情況也都相差不遠”。他在《興國調查》中寫道:貧農在十二個方面得到利益:第一,分了田,這是根本利益。第二,分了山。第三,分了地主及反革命富農的谷子。第四,革命以前的債一概不還。第五,吃便宜米。第六,過去討老婆非錢不行,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困難了。第七,死了人不要用錢了。第八,牛價便宜。第九,應酬廢棄,迷信破除,兩項的用費也不要了。第十,沒有煙賭,也沒有盜賊。第十一,自己也可以吃肉了。第十二,最主要的就是取得了政權。他還寫道:土地革命中,中農在經濟上,“多數于平田時是平進了的”;政治上,“過去,中農在地主富農統治之下,沒有話事權,事事聽人家處置;現時,卻與貧農雇農一起有了話事權。”這樣,絕大多數農民是擁護土地革命、擁護共產黨的。農民的革命積極性普遍高漲,反封建斗爭取得了重大勝利。在這前后,其他革命根據地的土地革命也先后開展起來。
土地革命是中國民主革命的基本內容之一。不改變地主的土地所有制,便沒有徹底的反封建可言。在中國,不存在單純代表農民的政黨,而民族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政黨和代表人物,或者根本不關心農民的土地問題,或者只是說了一些空話。只有中國共產黨最堅決地腳踏實地地領導廣大貧苦農民,向統治了中國社會幾千年的封建制度猛烈開火。
農民是最講究實際的。中國共產黨領導農民進行土地革命這個事實,使他們迅速地分清了國共兩黨和兩個政權的優劣,極大地調動了他們支援革命戰爭、保衛和建設革命根據地的積極性。作為小生產者的農民,自然是有弱點的,目光比較狹窄,行動比較散漫,因而有一個需要教育和改造的問題,但他們中間蘊藏著反帝反封建的巨大積極性是許多其他社會力量難以比擬的。過分地強調農民的消極方面,而不首先充分肯定它的積極方面,這種看法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大革命失敗后,盡管民族資產階級一度退出革命,城市小資產階級表現出很大的動搖性,中國革命仍然能堅持下來并不可遏制地得到發展,關鍵就在于中國共產黨緊緊依靠占全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深入地開展土地革命。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是沿著一條獨特的道路走向勝利的。這就是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
這條獨特的道路,是在黨和人民的集體奮斗中開辟出來的,是在經歷了嚴重挫折并在實踐中不斷摸索和總結經驗的基礎上形成的。在這個過程中,毛澤東作出了最卓越的貢獻。他不僅在實踐中首先把武裝斗爭的重心轉向農村,創造了堅持并發展農村革命根據地的最完整的經驗;而且從理論上對中國革命的道路問題作了說明。他批評了那種把堅持無產階級的領導同發揮農民的革命主力軍作用對立起來的觀點,說:“半殖民地中國的革命,只有農民斗爭得不到工人的領導而失敗,沒有農民斗爭的發展超過工人的勢力而不利于革命本身的。”他著重指明堅持農村革命根據地斗爭的意義,認為“必須這樣,才能樹立全國革命群眾的信仰,如蘇聯之于全世界然。必須這樣,才能給反動統治階級以甚大的困難,動搖其基礎而促進其內部的分解。也必須這樣,才能真正地創造紅軍,成為將來大革命的主要工具。總而言之,必須這樣,才能促進革命的高潮。”[7]幾年后,毛澤東又以更明確的語言指出:和資本主義國家不同,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共產黨的任務,基本地不是經過長期合法斗爭以進入起義和戰爭,也不是先占城市后取鄉村,而是走相反的道路。”[8]
在八七會議確定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屠殺政策以后,怎樣奪取武裝斗爭的勝利,革命應該走什么道路,便成為擺在黨面前的根本性的問題。在一段時間內,黨一直仍以城市為工作重點。大革命失敗后最初的三次著名的武裝起義,都沒有達到預期占領中心城市的目標。片面重視城市的觀點固然在黨內并不是很快完全消失,而是如下文所說,還繼續出現,造成對革命的危害,但是如果中國共產黨人都只是死守某些書本上的教條,只是硬搬別國的模式,只把眼睛看著城市,而不是根據中國的實際國情,下定決心向反動統治勢力薄弱的廣大農村進軍,中國革命早就會被葬送了。
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馬克思主義者,堅持從實際出發,善于向實踐學習,向群眾學習,從而在中國革命處于極端危險的緊要關頭表現出可貴的革命首創精神,為中國革命探索出了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這樣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正確道路。
[1]《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第57頁。
[2]譚震林在全國黨史資料征集工作會議和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六十周年學術討論會上的講話,1981年8月20日,見《黨史資料通訊》1981年第21期。
[3]《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第65頁。
[4]《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上),第165頁。
[5]江華:《關于紅軍建設問題的一場爭論》,見《黨的文獻》1989年第5期,第38、39頁。
[6]《中央給四軍前委的指示信》,見《黨的文獻》1991年第2期,第41頁。
[7]《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第98―99頁。
[8]《毛澤東選集》第二卷,第5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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