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水之戰由于其特殊的民族戰爭性質,以及其以少勝多的典型性,倍受學者關注。淝水之戰交戰雙方:一方以氐族軍事貴族為主的代表北方少數民族的前秦;一方是代表南方漢族地主利益的東晉,而且處于一個大分裂時代,所以戰爭不僅有民族兼并戰爭性質,又具有統一戰爭的性質。所以對戰爭定性成了研究的主要方面。
要判斷淝水之戰的性質,首先就必須確定判斷戰爭性質和劃分戰爭類型的原則。雖然大多數學者肯定了著名軍事家克勞塞維茨的
“戰爭是政治用另一種(暴力)手段之繼續”的著名原理作為判斷戰爭性質的理論依據,但如何具體運用這一原理卻存在著很大分歧,綜合各文,基本上有兩派觀點:一派認為戰爭的性質應有發動戰爭的政治目的決定。這其中孫祚民就認為,盡管就戰爭類型來見說,大家一般把同一民族國家見的戰爭稱為兼并戰爭,而把外族和外國的侵略稱為侵略戰爭,對兩者有所區別,但并不是說兼并戰爭中就不存在侵略反侵略的問題,侵略戰爭與兼并戰爭雖然形式和名稱有異,但舉起性質而言,并無不同,都是非正義戰爭。判斷戰爭的性質,只能以據某一國家為實現戰前國內政治而發動的戰爭的目的。(《處理歷史上民族關系的幾個重要準則》,《歷史研究》1980.5)曹永年,周遵義認為,決定戰爭性質的是戰爭所繼續的是什么政治,戰爭是由哪個階級進行的,是為什么目的進行的。(《淝水之戰的性質和處理歷史上民族問題與疆域的“準則”》,《中國是研究》1982.2)周韋洲認為,淝稅制站性質的研究決定因素是看發動戰爭的一方繼續什么政治(《試論淝水之戰的性質及苻堅失敗的原因》)
而另一派則認為戰爭性質應有他對歷史發展和社會文化經濟發展起到的作用來決定。簡修煒,劉精誠認為,淝水之戰是不是民族性戰爭,應有引起這場戰爭的社會主要矛盾的性質來決定。決定戰爭正義性的是它的進步性,而不是它的統一性(《關于淝水之戰性質的商榷》),《學術月刊》1981.5)。李季平認為,戰爭性質主要是依據這一戰爭在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中是侵略還是反侵略,并要看它對歷史發展時期促進作用還時期阻滯或破壞作用。(《再論淝水之戰的性質》 《東岳論壇》1982.1)
由于對戰爭性質判斷的原則標準有分歧,因而對淝水之戰的性質產生了多種觀點。
一部分學者通過對當時前秦發動戰爭的目的和國內條件,以及東晉國內階級矛盾分析將戰爭定性為侵略戰爭。孫祚民在《試論淝水之戰的性質及有關幾個問題》(《中國史研究》1982.2)中指出,苻秦發動的是一場民族戰爭,戰爭的性質主要應當根據交戰國進行戰爭的目的決定,前秦政權民族性質不能片面的以它的漢化程度為依據,而要看它對漢族和少數民族是不是還實行民族壓迫,何況對苻秦政權的漢化程度也不能估計過高。簡修煒,劉精誠《關于淝水之戰的性質》(《學術月刊》1982.5)就認為,晉秦之間存在尖銳的民族對立,苻堅統治充滿了民族矛盾,東晉士族制度沒有發展到南朝那樣真正糜爛和完全腐朽的程度.前秦在統一北方后到淝水之戰前夕,因統治集團內的驕奢而日益加重對各族人民剝削壓迫,已發生從治到亂的轉變,因此淝水之戰民族性不容否定,苻堅發動的是一場非正義的民族性戰爭。還有學者通過對當時交戰雙方的民族關系著眼,也將它定性為侵略戰爭。李季平認為,淝水之戰從苻秦來說是以“統一”為名,而行擴張掠奪和民族壓迫之實的戰爭。對東晉則是反民族壓迫的正義戰爭。(《再論淝水之戰性質》《東岳論壇》1982.1)楊國宜也認為,苻秦統治者帶有強烈的民族壓迫性質,淝水之戰是當時民族矛盾的產物,東晉抗戰得到南北人民的支持,正義應屬于東晉一方。(《從民心向背看淝水之戰性質》《江漢論壇》1982.1)
另一派則從前秦階級關系著眼,得出前秦業已封建化的結論,從而淝稅制站就是順應歷史潮流的統一戰爭。黃烈就認為,前秦政權以封建化前秦對東晉戰爭不是以氐族對漢族進行“種族奴役”為目的的民族侵略戰爭,而是本身存在嚴重弱點(《關于前秦政權的民族性質及其對東晉的戰爭問題》《中國史研究》1979.1)邢又德也認為,不應過分強調淝水之戰的性質,這戰是苻秦王朝對東晉進行的一次兼并戰爭,從歷史全局看是進步的.(《論淝水之戰性質》《社會科學輯刊》1982.5)李耀堂認為,淝水之戰前秦去生并從而完成統一事業,只能有利于中國歷史的發展,進一步促進中華民族大融合的進程。從這個意義上說,苻堅發動的淝水之戰是符合歷史賦予它的使命的,因而也是正義的舉動(《關于淝水之戰的兩個問題》,《許昌師專學報》1988.4)趙文潤也認為,關于伐晉的性質,一要看苻堅伐晉前的國內政治,前秦政權是當時中國比較開明的封建政權,說這樣的政權發動的戰爭是民族侵略戰爭是沒有說服力.二要看苻堅伐晉的目的,伐晉是前秦地主階級統一北方后為統一中國而進行的正義戰爭,失敗只是偶然因素(《試論苻堅的治秦和伐晉》)
還有些學者則認為前秦與東晉是“一個國家”內的兩個分裂政權,兩個政權的戰爭是統一的內戰。曹永年,周增益在《淝水之戰的性質和處理歷史上民族問題與疆域的“準則”》一文中,反駁了“民族侵略”說,他們認為,前秦和東晉這兩個國只不過是晉這個漢族王朝分裂的產物。秦晉之戰,氐漢之爭是傳統的多民族國家內部兩個政權,兩個民族的問題,全面分析淝稅制戰前秦的全部對外政策,只能得出進步的統一戰爭的結論。(《中國史研究》1982.2)黃烈論證了前秦政權是繼承了漢族封建政治傳統的氐漢族結合的政權,其民族性質是氐漢雙重的,因而將前秦與東晉的戰爭稱為民族戰爭是不恰當的,稱為南北封建統治集團之間的戰爭較符合歷史實際(《民族融合和淝水之戰》,《中國史研究》1981.4)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學術界似乎認同了淝水之戰及時統一兼并戰爭,又是民族戰爭的雙重性質,只是各自側重點不同。1989年田余慶在其論文《前秦民族關系和淝水之戰的性質問題》(《中國史研究》1989.1)及其力作《東晉門閥政治》(北大出版社.1989年)中對淝水之戰性質作除了新的評價,將學術界關于淝水之戰性質的爭論引入更深的層次。他通過與西晉滅吳之戰比較以此認為,淝水之戰帶有統一戰爭性質,但本質上仍是一次民族入侵戰爭,或說淝水之戰具有統一戰爭和民族入侵戰爭的雙重性質,而主要的一面是民族入侵戰爭。簡修煒在《六朝史稿》中認為,前秦大規模南進而引發的淝水之戰雖然也多少帶有兼并統一戰爭的性質,但其主導的一面是民族入侵戰爭(華東師大出版社1994)周偉州在其《中國中世紀西北民族關系研究》中認為,淝水之戰的性質主要是兼并統一戰爭,民族戰爭性質是決定的。(西北大學出版社 1992)
在1992年秋的“謝安與淝水之戰學術研討會”上,學者們就淝水之戰的性質展開了討論。黃烈,蔣福亞,田余慶,周偉州的論文代表了國內的幾種主要觀點。黃烈的《淝稅制戰與歷史中國》一文進一步闡明了他力主的兼并統一戰爭性質說。蔣福雅的《再論淝水之戰的性質》一文從東晉的“上下同心”是基于民族矛盾,不能低估前秦的民族矛盾兩個方面進行論述,堅持民族征服戰爭性質論。田余慶的《淝稅制站性質問題》仍堅持他提出的非稅制站在一定程度上帶有統一戰爭色彩,但本質上是一場民族入侵戰爭。他分三各層次加以論述:一,苻堅南侵不能視之為一次偶然的蠻族入侵。二,其時北方社會包藏著民族禍亂的因素,遠未形成統一南方的力量。三,判斷淝水之戰的性質,判斷苻堅之時北方民族關系發展程度,不能離開十六國以來北方歷史總進程。
綜上所述,對淝水之戰的定性最重要的是看發動統一戰爭的一方是否具備統一的條件,是否具備統一的可能性,或說是否順應歷史發展的潮流。就苻秦一方而言:雖然苻堅在其統治期間,重用漢族知識分子,力圖建立封建統治次序,但是前秦是從部落組織過渡而來的,它的國家機器的建設是不完備的,而且法隱儒顯的國家統治思想沒有在統治層達成共識,仍有很多部落軍事貴族制的殘余勢力使國家機器不能高效有序的運轉,這從淝水之戰后前秦政權立即土崩瓦解就可窺之一二。其次,苻堅盲目的實現民族融合,他容許匈奴,羌,鮮卑內附,在王畿附近而各族首領各懷鬼胎,形成了對中央政權的危機,淝水之戰后,各族將領擁并自立導致了前秦的分裂瓦解。其三,苻堅在發現統治出現危機后,分封同族貴族徙民鎮守重鎮,這種軍事據點移民也造成了地方割據,如東海王和王猛兒子的叛亂就是明證。由此可見,當時前秦內部存在相當矛盾,卻發動一場統一戰爭,無疑與自掘墳墓。
反觀東晉,因為“正朔相承”,又得到江北漢族居民的民族認同,所以具備統一的社會輿論基礎,但是東晉政權是個偏安政權,在它的建立之初就繼承西晉士族政治的毒瘤。政府相當腐敗,而它內部又有幾對矛盾:一,北方南遷士族與江南士族因土地占有和權力分配而產生的矛盾。二,地方軍事將領特別是荊州將領權力太重,與中央產生矛盾,即“荊揚之爭”如桓溫后期北伐就是為了為奪位造勢,而劉裕正是因為北伐的戰功卓越成功奪位。在加上士族制度自身的腐朽和落后性是東晉政權缺乏應有的進取性。
由此可見,南北雙方都缺乏統一條件,而暫時的分裂對立可是力量均衡,以至局部的穩定發展。所以任何的統一戰爭豆導致均衡的傾斜,打破局部的發展。所以暫時分裂對當時也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