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和鑒賞古典詩歌,不但要讀懂詩歌,還要掌握詩歌的各種表現手法。
一、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情景交融
托物言志和借景抒情:托,寄托,借助;物,客觀事物;言,表達;志,志向,志愿,思想,感情,哲理,等等。簡單地說,托物言志,就是借助具體事物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借景抒情的景是指自然風景,而不是某種物品;托物言志常常借助于某物的一些特征,此物可以是景物,也可以是動物或其它事物,常含有象征意義。托物言志的志,可以是感情,志向,情操,愛好,愿望,要求等;借景抒情的情,往往是指熱愛,憎惡,贊美,快樂,悲傷等感情。杜甫詩中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既是寫景,也是抒情。“無邊落木蕭蕭下”,讓人聯想到一年將盡,韶華易逝,平添鄉愁。“不盡長江滾滾來”,讓人聯想到不盡的愁緒,飛逝的時光,歷朝歷代優秀人物的不幸遭遇。杜甫此處明為寫景,實為抒發人生的感慨。此詩借寫瀑布,表達了對社會和人生的思考:應志存高遠,不畏艱辛,努力實現人生目標。注意借景抒情與托物言志的區別:
情景交融和借景抒情:所謂情景交融,是指詩人在詩歌中沒有把自己的感情直接說出來,而是通過景物描寫,蘊含詩人的感情。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這首詩的末兩句有三個意象:“孤帆遠影”“碧空”“長江”。這些意象組合成這樣的意境:詩人站在長江邊,遙望那載著朋友遠去的帆船,直到它在碧藍的天空中消失。而詩人面前的長江水正滾滾滔滔地向東流去。從這些景象中,我們可以領悟出詩人對朋友依依不舍的惜別之情。
所謂借景抒情,是指詩人先描寫景物,后抒發感情。唐朝詩人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首詩先寫景物:床前灑滿一地月光,就像是一片白霜。這月光引發詩人“低頭思故鄉”,抒發了詩人懷念故鄉的強烈感情。
二、虛和實
眼前之景為實,想象虛構之景為虛;景物為實,情感為虛;形象為實,抽象為虛;有限為實,無限為虛;正面為實,側面為虛。采用虛實結合的寫法,可使詩歌的結構更加緊湊,形象更加鮮明,并使詩歌容量增大。
正面為實,側面為虛:側面描寫能化實為虛,以虛寫實,從而造成含蓄蘊藉的效果,給讀者留下較大的想象空間。如“踏花歸去馬蹄香。”/“間關鶯語花底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只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
景物為實,情感為虛:詩人的情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要將這種虛表現出來,就得化情思為景物,即化虛為實。而讀者則必須化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如:“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
在古代詩歌中,以景傳情達意往往具有一定的固定性,如以“故鄉明月”傳達“鄉思情”,以“松風山月”傳達“隱逸情”,以“寒林殘月”傳達“詩人的憂愁”,以“中秋圓月”傳達“相思苦情”,以“風雨落花、雙燕孤飛、重閣玉枕”傳達“閨怨情”,以“長亭折柳”傳達“惜別情”,以“江湖扁舟,月落烏啼”傳達“詩人的羈旅之苦”,以“夢后酒醒、煙柳斷腸、寒雨斜陽、殘燭啼鵑”傳達“悲歡離合情”,以“昔榮今非,幾度夕陽紅”傳達“對世事滄桑的感嘆”,以“空城落花”傳達“對國勢衰危的哀嘆、一腔愛國情”等等。
有限為實,無限為虛:無限之境是在有限的基礎上通過想象創造出來的。宋代詩人梅堯臣說:“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這乃是作詩功夫之至。“不盡之意”則為無限。宋代畫家郭熙說:“山欲高,盡出之則不高,煙霞瑣其腰則高矣。水欲遠,盡出之則不遠,掩映斷其脈則遠矣。”這就是詩畫中的空白藝術。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以少勝多,以有限之紅杏表現無限之春意。“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通過想象,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復雜難言的情感。更多詩歌常識請關注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http://www.xigutang.com/)的相關文章。
總之,實境乃是一種真境、事境、物境;虛境乃是給讀者創造的一種想象的空間、詩意的空間。從前文的例子中我們不難發現,虛可生實,實可生虛,想象則是其橋梁。正是讀者想象的介入,才使詩歌更飽滿,充滿靈氣,充滿詩情畫意。
三、用典
古代詩歌用典的方式多種多樣,一般采用明用、暗用、正用和反用四種方式。
明用典故:古代詩歌在使用典故時,如果能使讀者從字面一看便知使用了某個典故的就是明用典故。這種現象在古代詩歌中是常見的,如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這是明用《史記·馮唐列傳》中的故事,東坡居士在這里明用這個典故,意在以魏尚自況,希望有一個象馮唐那樣識才敢諫之人,為自己在宋神宗面前保薦,派人將自己召回,委以重任。這是古人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的反映。在皖南事變后,周恩來奮筆疾書“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這里明顯化用了曹植《七步詩》里的句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暗用典故:古代詩歌在使用典故時,有時表面上看用典處似乎與上下文句融合為一,不細察則不知為用典,這就是暗用典故。例如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的末句:“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表面看來好象是寫“出獵”,描寫獵人彎弓射狼的情況,其實這是暗用了《楚辭·東君》“舉長矢兮射天狼”的典故。天狼是星名,古代用以代表貪殘掠奪,作者在此代指遼和西夏統治者。“射天狼”則表明自己御敵保國的決心。
正用典故:李白《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中的“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作者以典代人,既用來贊李云,也用以自贊。“蓬萊”為海中神山名,傳說仙府中難得的典籍,均藏于此。《后漢書·竇章傳》言:“是時學者稱東觀(后漢政府的藏書機構)為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這首詩中的“蓬萊”,是借指校書郎李云。“建安骨”為建安風骨之簡稱。東漢末建安時期,以曹操父子和建安七子為代表的詩歌,風格清新剛健,被后人稱為建安風骨。“小謝”,指謝眺,區別于“大謝”(謝靈運)。李白非常推崇謝眺,這里有自比的意思。這兩句中,上句稱贊李云文章得建安風骨,清新剛健;下句謂自己的詩歌應像謝眺那樣清新雋永。
反用典故:反用典故是指在詩歌中反用原典的意義,如王維的《山居秋暝》:“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這兩句詩出自《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本詩反其意而用之,表達了詩人遠離世俗、過隱居生活的愿望。李清照《一剪梅》中的“云中誰寄錦書來”,語出《晉書》,竇滔妻蘇氏織錦為回文詩,寄給丈夫,后來就用“錦書”指代妻子給在外丈夫的信,本詩反其意而用之,指在外的丈夫給妻子的信。
四、直陳和含蓄
所謂直陳,就是直抒胸臆,或者叫直接抒情。它往往不借助任何事物的幫助,直白地把思想感情說出來。元人張可久《中呂·賣花聲》:“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傷心秦漢,生靈涂炭,讀書人一聲長嘆!”這首元曲前三句敘述了前朝興亡的事跡,為下文作鋪墊,最后兩句采用直抒胸臆的寫法,表達了詩人感嘆朝代的興亡更替給老百姓帶來的痛苦。
所謂含蓄,指的是在抒發思想感情時,要借助于景物或者其它事物。有些事情或意愿,詩人不宜正面直說,往往假借那一件事,來說這一件事,通過委婉含蓄的手法來表現,則顯得文雅大方,別有風致。唐朝詩人朱慶余的《近試上張水部》:“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詩人要表達的正面意思是:在臨考前,詩人怕自己的作品不合主考官的要求,因而小心翼翼地作詩訊問。這種意愿不便直說,就換一副筆墨:寫洞房天明,新娘梳妝打扮后,含羞征求丈夫對自己打扮的意見來作比,含而不露,耐人尋味。
五、正面和側面。
所謂正面描寫,就是直接對要表現的對象進行描寫,所謂側面描寫,即間接地描寫要表現的對象,也就是本來要表現甲,卻不描寫甲,而是描寫乙,通過對乙的描寫來表現甲。如:樂府詩《陌上桑》:“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詩歌要表現的主要人物是羅敷。詩人先對她進行正面描寫,寫她穿的衣服和裝飾品的華貴,以顯示其美。但詩人仍意猶未盡,又采用了側面描寫的手法,寫了“行者”“少年”“耕者”“鋤者”等人見到羅敷后的忘情反應,以突出羅敷的形象之美。運用側面描寫的手法,彌補了正面描寫的不足。
六、比和興。
朱熹在《詩經集傳》中說:“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他說的“興”通常是指在一首詩或一章詩的開頭,先用景物描寫進行渲染烘托,然后再順理成章地寫出主體事物。他所說的“比”,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比喻。如:①小白菜,心里黃,三歲兩歲沒了娘。跟著爹爹還好過,就怕爹爹娶后娘。②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例①是一首民歌,用“小白菜,心里黃”作為興體,進行烘托,突出孤兒失去親娘后的哀怨凄婉的心情。例②用“一個籬笆”需要“三個樁”才能構成,比喻好漢也需要有幫手才能把事情做好。二者怎樣區別呢?
看能否改成明喻:“比”是把“彼物”比作此物,“彼物”與“此物”之間有相似點。因此,能用比喻詞“像”“好像”“好比”等比喻詞把“彼物”和“此物”直接聯系起來,從而換成明喻句。例②可以說成“一個好漢三個幫”就好像“一個籬笆三個樁”一樣。而“興”主要是借物起情,由“彼物”引出“此物”,“彼物”與“此物”之間可能有某種意義上的聯系,但二者之間沒有相似點,不能改換成明喻句。例①不能說成“三歲兩歲沒了娘”就像“小白菜,心里黃”一樣。因為二者沒有相似點,失去構成比喻的必要條件。
兩體所處的位置有別:興的兩體通常是興體在前,主體在后,如影隨形,不能顛倒。而比既有喻體在前本體在后的,也有本體在前喻體在后的。當然,還有本體不出現的。如:③青皮皮西瓜碎刀刀裂,全村村相中了情哥哥。(《河北民歌》)④頭頂著藍天大明鏡,延安城照在我心中。(賀敬之《回延安》)⑤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李白《望廬山瀑布》)例③采用的是興的手法。興體“青皮皮西瓜碎刀刀裂”在前,主體“全村村相中了情哥哥”在后。例④是比,喻體在前,而本體在后。例⑤則是本體在前,喻體在后。
最后要說明一點,有時詩歌常常是比興兼用。如《百鳥衣》:“青草長在風雨里,乖乖的古卡生在窮人家里。紅花開在陽光里,英俊的古卡生在好人家里。”這首詩的首句“青草長在風雨里”既是借景物起興,又是比喻古卡生從小受苦,充滿了青春活力。“紅花開在陽光里”,既是借景物抒情,又是比喻古卡生英俊貌美。比和興結合得非常完美。
七、襯托和對比
對比是把兩種相反或相對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放在一起,形成鮮明的對照;襯托是利用事物相反或相對的條件,把兩種事物放在一起,用客體襯托主體。二者極易混淆,那么怎樣區別它們呢?
對比的兩個事物是同類事物:不是同類事物不能相比,因為對比的目的就是要讓同一類別的兩個性質相反的事物放在一起,使其善惡美丑自我顯露,讓人們信服。如果非同類事物放在一起,便達不到這個目的,對比也就失去了意義。襯托卻不是這樣,它有同類事物相襯,如正反人物在一起寫,用反面人物反襯正面人物,但大多數是不同類事物相襯,如:①“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張俞《蠶婦》)②“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毛澤東《詠梅詞》)例①是同類相比,“羅綺者”和“養蠶人”都是“人”,屬于同類相比,從而說明當時社會的貧富不均。例②的“百丈冰”和“花枝俏”,前者是自然現象,后者是生命現象,句中用前者反襯后者的堅強性格。
但要說明一種情況,有的對比乍一看不是同類事物,但如果一分析,仍應看作是同類事物。如魯迅的一句名言:③“有缺點的戰士終究是戰士,完美的蒼蠅終究是蒼蠅。”這句話乍一看是把“戰士”和“蒼蠅”對比的,而“戰士”和“蒼蠅”不是同類事物,但只要分析一下,句中的“蒼蠅”并不是指一種害蟲,而是指像蒼蠅一樣骯臟的人。同樣是“人”,應是同類相比。
二者突出的重點不同:對比的兩個方面是互相突出,使美的更美,丑的更丑,善的更善,惡的更惡。而襯托卻有主次之分,用次要的方面襯托主要的方面。如:④“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⑤“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卻待雪化時。”例④是對比,既鞭撻了賣國求榮的奸臣秦檜,又歌頌了民族英雄岳飛,對比強烈,褒貶分明,不分主次。例⑤寫了大雪和青松兩個形象,用大雪來反襯青松傲霜斗雪的高大形象,采用的是反襯手法。
八、正襯與反襯
這是指詩歌中所寫的景物與表現的喜怒哀樂感情的關系。古代詩歌講究情景交融,“一切景語皆情語”,這是古代詩歌的一個最基本的特征。理解好這個特征,對閱讀和鑒賞古代詩歌的意義非常重大。詩中的景物,都是為烘托氣氛、抒發感情服務的。
正襯:這是指利用事物的相似條件構成的襯托。它包括兩個方面:
①以“樂”襯“樂”。白居易《錢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云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詩中抒發對錢塘湖春行所見美景的喜悅欣賞之情,這由尾聯可以看出。中間兩聯寫春天鳥和花草的情趣和生機,是為抒發后文“最愛”之情所作的鋪墊。這里,美好景物和喜悅情感是和諧統一的。
②以“哀”襯“哀”。凄涼之景也可以用來烘托凄涼的氣氛,而且更為常見。如李白的《沙丘城下寄杜甫》:“我來竟何事?高臥沙丘城。城邊有古樹,日夕連秋聲。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復情。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全詩集中表達的是對朋友杜甫的思念之苦,為此,第二句的“高臥”是孤獨的詩人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不得已之舉,第四句的“秋聲”更是明顯地渲染了詩人凄苦的心情。
反襯:這是指利用事物相反的條件構成的襯托。這種襯托包括四個方面:
①以“樂”襯“哀”。杜甫的一首《絕句》:“碧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然(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前兩句是美好的春景,可后兩句是傷感的懷鄉之情。而全詩的中心恰恰是這后兩句而不是前兩句。這樣,我們就可以明白,前面的美景就是為反襯后面的傷感之情服務的。
②以“哀”襯“樂”。景是為情服務的,若全詩是“樂”情,前面的“哀”景完全有可能是為反襯“樂”情服務的。李白的《塞下曲》:“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前三聯寫塞下艱苦的環境條件和緊張的戰斗生活,尾聯卻轉到寫將士奮勇殺敵的豪情,這種豪情也正是全詩的中心。這樣,我們感受到的是不畏艱苦且有著鋼鐵般意志的將士形象。這里所謂的“哀”景,既然是用來反襯豪情的,就全然不是悲哀之景了。
③以動寫靜。即用動態景物來表現寂靜。如王維的《萍池》:“春池深且廣,會待輕舟回。靡靡綠萍合,垂楊掃復開。”詩中巧借綠萍的開合之動來反襯萍池的幽靜。
④以響襯靜(以聲襯寂)。如王維的《秋夜獨坐》:“獨坐悲雙鬢,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詩人在空堂獨坐,夜深之時,聽到了秋雨中山果從樹上墜落的聲響,昏暗不明的燈影下草蟲的哀鳴。用果落、蟲鳴之聲來寫靜,更顯得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