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了你好”的理由,綁架你,甚至是役使你,你毫無自由,你不能自己選擇——這是極其嚴苛的對于人的行為的管控。在這個處境下,你感覺近乎窒息,自然要排斥。這個現象,出現在中國基礎教育中。
過分強調教師的作用,以剝奪學生的自由、自主為方式,為的就是追求一個預設的結果——學業上的優勝。教育默認了兩個邏輯假設:一是,只有不會教的老師,沒有不會學的學生;二是教育可以改變人的命運。
如上的認識,源自于實踐經驗。好的老師,的確對于學生的學業支持具有很大的作用。這是可見的,近乎每一個人在成年后回憶自己的老師,均有不可忘懷的。同樣,得益于學習而獲得人生成功的例子也有很多。
這就是中國基礎教育強調發揮教師作用,采取嚴苛管理,這種運行模式被認可的主要依據。這種教育的成功,作用在人的身上,具體而言,就是體現在學生的改變上,最有效果的就是學差生。可以說,中國教師的精力消磨掉,多是在學差生身上。
學差生,所差的有幾個因素:一者學習能力不足,這里有天賦的部分。這個因素通常不被計入,因為我們說,按照一般人群的取樣,其智力水平存在較小差異。二者是學習態度,即他不愛學習。這是教師可以改變的。我們用的辦法是做思想工作,從他的家庭里父母的意愿,從他的未來預期等,告訴他如今他的懈怠可能造成的惡果。三者是學習的堅持,很多孩子三天熱度,學習不能堅持。這樣的孩子需要督促,教師嚴格管理。教育的轉變也較多發生在他們身上。
我們看看現在發生在基礎教育中的一些現象——補課,學習的一課一清,嚴格管理學習時間,高強度的訓練等,主要針對的人群,是不是這一部分學差生啊。
所以,中國的好老師一定是極其負責的老師,中國教育的成功主要表現在對于學差生的不放棄。
可是教師的統一化、嚴苛的教育、側重于教學管理,負面性也是突出的。
在自然人群里,一部分學生在學習上具有較高自主性,也具有較強的學習能力,若給予自主空間,或許他們可以迅速擴展學習的范圍,在學習深度上也可以超越教師。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教育要提高學生的創造能力。其實,越是不教的教育,教師較為放手的教育,與特別會學習的學生,不用一個固有標準去束縛他,反而讓他們減少對于教師的依賴,思維的銳利不被打磨掉。
而還有一大部分學生,我們稱之為灰色的大多數,他們的未來社會角色定位,不在諸多領域的社會領袖,也就是他們或許不是最為拔尖的那一個,可是他們安心于在社會建設中,找到一個合理的定位,過著幸福的生活,享有積極的人生態度。社會為他們提供的就業崗位是最為普遍的,數量最多。社會文化要支持這些學生,根據自己的志趣,選擇一個人生定位。這也是與這個社會的需求是高度吻合的。換句話說,我想做的事,與社會需要保持一致性,這可以讓我的個體生命價值與社會價值的實現統一起來。針對這一部分學生的教育,最為需要的是,提供豐富的定制的課程,要他們不要進一步追求學得多學得深。那樣反而是空耗他們的青春與生命。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就明白了——中國教育,我這里特制的是基礎教育,在轉化了一部分差生的同時,付出遏制了精英學生的創造力的發展,以及大多數學生的個性化發展為代價。
這個代價是高昂的。中國教育的人才短板與這個社會的發展轉型的需要之間已經出現了嚴重的矛盾性。不需要還耽于這個模式很美好的幻夢里,要變革中國教育,這是大勢所趨。
然而中國教育的變革土壤還存在對于這個變革的制約性。最大的問題是,你要減緩應試的壓力,給學生學習松綁,可是家長與社會輿論,并不支持你這個選擇。目前中國文化中競爭性很強,人人都要爭取獲得最多的社會資源,要做人上人,教育是他們可以找到的實現這個愿望的一條通道。
中國教育的大眾化,更為強調公平性,因而注重均衡,對于分流比較敏感,即人人都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中途掉隊;在這個大圈子里,還要讓自己的孩子最具有競爭力,自然沒有別的辦法——他的孩子,要付出更多時間、更多精力,要背著更重的負擔。
就此而言,中國基礎教育的嚴苛,不是學校給的,教師加上的,而是學生與家長聯合選擇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