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孟子對孔子人道觀的擴展
孟子一生的經歷與遭遇和孔子十分相似。其先世為魯國貴族孟孫氏,但是到孟子之時,家境已經衰落。孟子幼年喪父,生活貧困。幼年受其母精心教育,孟母三遷。及至年長,“受業子思之門人”,學成之后,“遂以儒道游于諸侯”。他到處宣傳“仁道”思想,先后去過齊、宋、鄒、魯、滕、梁等國,雖然受到各國諸侯的禮遇和優待,但一直沒有受到重用。齊宣王時,被“加齊之卿相”但“無官守”、“無言責”。最后終因政治抱負無法實現而“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孟子十分尊敬孔子,他說“乃所愿,則學孔子也”,他一生致力于宣傳發展孔子的學說,尤其發揚孔子的人道觀思想,對人極為關注,為以后傳統人道觀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孟子繼孔子之后對“人”進行了更深入的探討,進一步發揮了孔子的人道觀,以“仁”定義人,提出“仁者,人也”發展了“仁者愛人”的人道觀。在孟子看來,人與動物的區別,在于人有道德。人生來具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于是產生仁、義、禮、智四種最基本的價值觀念。他們共同構成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準則和重要根據,同時也是人類社會君主推行仁政的人性基礎。在孟子看來,人的這種仁愛之心無疑是善的,由此得出人性善的結論。孟子把孔子的“仁”轉化為人的內在本質,并以此規定了人的價值,確立人的地位。
1、對孔子人性觀的深化。孔子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但沒有具體論證人性的價值判斷即善惡問題。而孟子則對孔子人性觀加以發展,初步建立了完善的人性的價值學說。孟子認為“水信無分于東西,無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即人性之向善是天然,即人天性是具有價值的,至于人的行為表現能否體現其本性則取決外界環境之作用。而這個本性會給人的價值有什么影響呢?孟子又指出“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則;民之秉彝也,好是懿德。”即強調人性是善的,如果按照人性去做,就可以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至于有些人不善良或負價值,則是他沒有按照本性去做。把仁義禮智作為本來具有的,每個人只要要求自己、追求自己,就會獲得這些道德價值,但如果不去探索和追求,則會失去這些價值。可見,孟子將孔子的“性相近”的觀念改造成了“性相近”于人的仁義禮智,相近于人的高度的社會化上。
另外,孟子認為人性就是決定了人的地位,就是“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在他看來,“人之所以異于禽獸”是人異于禽獸的根據,是人之所以會有仁義禮智的根據。
2、對孔子仁義觀的擴充。孟子繼承并發展了孔子以仁為本的人學思想,把“仁”的所有內容都提煉成“人”。“仁也者,人也。”即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標志是“仁”,或說“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的根據是“仁”。具體則是人皆有之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和“是非之心”,所以孟子又用人心來界定仁,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孟子把“人”作為“仁”的定義,以“仁”為“人”的規定性。孟子還把實現人道的方式也界定為“仁”,即“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在仁義禮智四者之中,孟子特別重視仁和義,而且以仁義相連用。但他也區別二者的內涵。“仁,人心也;義,人路也。”即發展了孔子以“仁”為人貴標志、以義為原則的思想。在孟子看來,仁是關鍵,是人心,是人得以安身立命的歸宿。義則是走向仁的途徑,也是把握仁的原則。
人只要達到“仁”的目的,并通過“義”的原則去進行,孟子在孔子的“德治”思想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仁政”的思想。“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將“人”的本質用“仁”限定,同時有反過來,用“人”來衡量為政是否為“仁”的標準。同時孟子還發展了孔子的“食色,性也”的觀點,在對齊宣王的談話中把“好色,好貨”等人的欲望都可以與“仁政”聯系,也就是“仁政”即滿足人的基本需要之政。
孟子對孔子的“庶矣,富之,教之”的思想加以發展。孟子從人的本質是“仁”這個規定性出發,認為人要踐行仁義必需要有一定的物質基礎,因為人的生存問題得以解決以后才能保證仁義的推行。孟子認為“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同時還主張要通過教化,讓百姓“明人倫也。”當然孟子在“恒產”與“恒心”的關系上,還看到了“士”的特殊情況,即“無恒產而有恒心者”,孟子在以“恒產”來說明人的社會本質的同時,也看到了社會存在的多樣性和人的超越性。
3、對孔子人格觀的發展。關于人格的理想,孔子有過很多討論,以“君子”等作為崇尚的情懷,以“修己安人”作為修致途徑。孟子繼承發展了孔子的人格觀,提出了自己的理想人格觀,把“大丈夫”作為一種道德價值情懷,一種獨立剛毅催人奮進的理想人格。“大丈夫”首先強調人的尊嚴和人格獨立的重要。大丈夫應該是“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要做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大丈夫”必須要經過長期不懈的努力,才能培養起來。孟子認為要“養浩然之氣”。就是要通過修養達到一種崇高的思想境界和堅定的理想信念。
孟子還對孔子“推己及人”予以在“大丈夫”上發展,認為“大丈夫”不僅限于個人的潔身愛好和個人價值發展,也不僅限于以天下為己任,而是應該有推己及人的情懷,要關愛他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丈夫”要能“澤加于民”、“制民之產”、“推恩四海”,要使得天下百姓都能“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
孟子把孔子的“仁者”君子般的人格加以了發展,突出了人的文化特性、社會特性,并將其理想化。其基本的價值取向是重義、重精神修養、重人的主題精神。把孔子的人道觀予以了更大的發展,為傳統人道觀的推進起著重要的作用。
二、荀子對孔子人道觀的引申
荀子是先秦時期最后一位儒學大師,他一生先后到過齊、秦、趙、楚等國從事政治、學術活動,晚年長期居楚,著書于蘭陵。他通過對各家各派學術思想的批判總結,建立了自己獨具一格的思想體系。他對人的問題極為重視,不僅進一步肯定了人在宇宙中的地位,更充分地肯定了人的價值,他繼承了孔子的人道觀思想,尤其是發展了孔子關于“禮”的思想,強調了禮法對人的價值的規范作用,認識到作為一切社會秩序和規則的禮法乃是人類社會的必需和規范。并認為人最為天下之貴,確立了人的主體性和崇高地位,把孔子的人道觀發展到了一定的高度。
1、對孔子人性觀的引申。孔子認為人的自然屬性是相近的,只是后來的“習“才導致了善惡的差異。而荀子對孔子這一思想加以了引申,從“習”入手,提出了人性是“惡”的,認為所謂的“善“完全是后天人為(偽)的結果。荀子說:“不可學不可事而在天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而在人者,謂之偽。”將自然生成的性和后天通過努力達到的善區別開來。他主張通過“化性起偽”的過程,要靠后天不斷地進行知識經驗的積累和道德的修養才能達到善。同樣突出了人在改造自我的過程中的主動性,為人的發展進步找到了理論依據。應該說,荀子通過對孔子“習相遠也”的引申,突出了人的主體性和自覺性,提高了人的價值地位,肯定了人的自我發展的可能性。
2、對孔子禮思想的發展。孔子十分注重“禮”的作用,把“禮”作用人貴的制度保障。荀子繼承孔子禮的思想的同時,也對禮思想做了較大的改造。荀子在重視仁義的同時,更突出“禮”的作用,認為通過“禮”的規范,從外在采取規范手段,調節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從而達到社會的安寧。
荀子認為禮是一種區別等級、劃分職分的標準和規范。沒有禮,就沒有“分”的標準,也就不可能讓人安于職分。荀子說“國無禮則不正。禮之所以正國也,譬之猶衡之於輕重也,猶繩墨之於曲直也,猶規矩之於方圓也,既錯之而人莫之能誣也。”“禮”作為標準,貫徹于道德、制度、儀式等方面,并通過這幾個方面發揮其對人的影響作用,使之潛移默化,讓人的思想、言行、活動都逐漸遵循禮的規定,進而實現人的價值。
同時,荀子還強調禮對人的重要性,認為“禮”是調節人的欲望和物質資源平衡的原則,禮在本質上不僅調整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而且同時還調整人與物的關系。“人無禮則不生,事無事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禮成了人類地位的重要保證。“禮者、政之挽也;為政不以禮,政不行矣。”
荀子是改造了孔子的禮思想,更突出“禮”的作用,認為通過“禮”的強制性,調節人與自然、他人、社會的關系,從而使得社會安寧,人類社會得到和諧發展。
3、對孔子“人貴”思想的深化。關于人的地位以及人在萬物何以尊貴的問題,孔子已經深有探討。而荀子對孔子的“人貴”思想加以深化,特別從物質世界發展進化的階段性來論證人的價值。
荀子說“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認為“義”是區別人與禽獸的根本標志,是人類所特有的東西。“義”體現了世間萬物發展的最高級的形態,所以比之相對而言的低級形態,理所當然地就是高貴的。用“義”來明于人禽之分,是論證人貴于禽獸的根本思路。
荀子特別提出“人之所以為人”的問題,說:“人之所以為人者,何已也?曰:以其有辨也。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然則人之所以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無毛也,以其有辨也。今夫狌狌形笑亦二足而無毛也……。故人之所以為人者,非特以其二足而無毛也,以其有辨也”,明確斷定人之所以為人者,亦即人的本質不在于人之與生俱來的先天本能——人性,也不在于人的形體外表——形體外表甚至不足以分開人與猩猩,而在于“辨”。而這個“辨”是一種社會實踐的總結。“故人生不能無群,群而無分則爭,爭則亂,亂則離,離則弱,弱則不能勝物”“人之生,不能無群,群而無分則爭,爭則亂,亂則窮矣。故無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而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樞要也。故美之者,是美天下之本也;安之者,是安天下之本也;貴之者,是貴天下之本也。”只有通過“分”和“群”的作用,才能保證社會的主體成員“人”不在無謂的爭斗中自我毀滅。
荀子已經把“人貴”的思想上升到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層次,看到人類是從動物界進化發展出來的高級形式,從發展的角度認同了人具有著宇宙間最崇高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