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關系的“流水對”一般在出句寫出心理、行為或事態產生的原因,對句寫出心理、行為或事態本身。歷代詩論家都已注意到,杜甫是大量使用“流水對”的詩人。可以說,在“流水對”這一概念的產生過程中,杜詩起了重大的作用。因此,我們先從“詩圣”杜甫的詩中去領會這三種因果關系的流水對,可以幫助我們更快地理解。
獨酌成詩
杜 甫
燈花何太喜,酒綠正相親。
醉里從為客,詩成覺有神。
兵戈猶在眼,儒術豈謀身。
共被微官縛,低頭愧野人。
結合全詩來看,此律的頸聯屬于事態方面的因果關系的流水對,“兵戈猶在眼”是造成“儒術豈謀身”這一事態的根本原因。戰亂年月,朝廷重用的是武人,故儒者謀身無術。陶嘆折腰,杜愧低頭,皆不肯屈節于仕途者。此聯很有一種生不逢時的感慨,于今依然能引起很多文人的共鳴。
送韋郎司直歸成都
杜 甫
竄身來蜀地,同病得韋郎。
天下干戈滿,江邊歲月長。
別筵花欲暮,春日鬢俱蒼。
為問南溪竹,抽梢合過墻。
此律上四句寫留蜀之感,下四句寫送韋郎歸成都,頷聯屬于行為方面的因果關系的流水對。“江邊”,指浣花溪畔,杜甫草堂所在之處。詩嘆因戰亂而道路壅隔,所以不得回歸故鄉。“天下干戈滿”是導致杜甫客居江邊這一行為本身的原因。客居的歲月是那么漫長,從而更能體味出杜甫的滄桑身世之感慨。
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
杜 甫
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
新添水檻供垂釣,故著浮槎替入舟。
焉得思如陶謝手,令渠述作與同游。
詩人自謂“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足見“聊短述”的良苦用心,更見杜甫爐火純青的詩藝及嚴肅認真的寫作態度,達到了動人心弦的審美效果。正由于杜甫藝術上的一絲不茍、勇于創新,因此老年臻于出神入化、妙手成春的極境。正所謂“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杜甫自信刻畫事物能刮其神髓,這里是寬慰花鳥,說自己已經年老,寫詩不再精心刻畫,只是隨意脫手而已,因此你們也就不必深愁了。這話不能死看,杜甫老年作詩也并不輕率,不過由于功夫深了,他自己覺得有點近于隨意罷了。從此聯亦可以看出杜甫對律詩的終極追求,是屬于心理方面的因果關系的流水對。
當代詩人的律詩作品中,也有不少因果關系的流水對富含理趣與情味,一起來欣賞:
友人約赴浙南看山車中有作
熊東遨
喜赴清風約,攜春過北江。
不知山態度,先與月商量。
月道虧將滿,山應翠覆蒼。
明朝逢衛八,杯酒盡吾狂。
此律的頷聯采用了流水對,從字面上理解此聯內容,可推知出句與對句存在因果關系。作者賦予山、月以人之情感,惟妙惟肖。看山而不知山的態度,所以要先和月亮商量商量。詩人想象豐富,這山月就像他的親密好友一般,告訴他即將盈滿,為的是迎接好友的到來,讓他盡興賞景。此流水對語言新穎別致,蘊含的妙趣尤為讓人開懷。
詠柳·和恭震
李樹喜
篩選中秋月,涂描破曉云。
經霜青似鐵,綻葉燦如金。
不許東風剪,為留生態心。
年輪誰忍看,春淺與冬深。
此律的頸聯采用了因果關系的流水對。根據上下聯意思,“剪”字在本句的表義上是動詞,但是因為它有名詞(剪刀)的意義,故此處借用,與“心”字構成對仗,這種對仗稱為“借義對”。同時,“剪”也可以理解為“剪刀”之意,意味雙重。從全詩看,作者所詠之物應為秋柳。在此聯里,作者一反“二月春風似剪刀”之意,道出秋柳保持自我、淡然而不失堅韌的心態,著上了濃郁的情感色彩,理中含情,耐人尋味。
黃樓懷髯蘇
星 漢
千年已換舊彭城,再建名樓向日晴。
碧柳新枝黃鳥脆,黃河故道碧波平。
未能后浪推前浪,但愿來生補此生。
為報當年賢太守,長吟詩句對天傾。
此律的頸聯采用了因果關系的流水對。因為“未能后浪推前浪”,所以“但愿來生補此生”,巧妙地表達了對蘇軾的敬仰之情,并以此激勵自身,要以來生補就此生的不足,積極進取的心態躍然紙上。全詩因此聯而熠熠生輝,就在于此聯蘊含的情理感染人心,讓人看到一顆不朽的詩心在跳動,燃燒的詩情在傳遞,從而備受鼓舞。
勝宏諸師友江畔望月得明字
江 嵐
浮生幾度過江城?從未臨江看月明。
可是今宵多雅興?欲陪詞客作閑行。
千燈驕爾竟無色,一水流空微有聲。
楊柳蒹葭品茶好,夜深始許踏歸程。
此律的頷聯采用了因果關系的流水對。作者在此聯出句巧設問句,道出原因:也許是今宵多雅興吧?其結果就是“欲陪詞客作閑行”。此聯詩語淺顯易懂,在詩中作為一個平緩的過渡,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其出句承接“從未臨江看月明”,對句則啟示下聯,引出閑行的所見之景。因此,此聯于樸素中見出一種恬淡的心境,似靜靜流淌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