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英
淺談流水對的理趣美之五
無 憂
六龍鶩不息,三伏起炎陽。此刻大江南北都籠罩在滾滾熱浪之中！幸而我們已習慣將心，安置于一紙素箋之上。煮一壺茶，拾幾粒字，讓心情在潺潺如溪流般的詩句里慢慢沉淀，盡情享受靈動而曼妙的詩意時光。晚上好親愛的詩友們！很高興又在周末的時間與您相約，與云帆當家女神——英子老師再度攜手。一起在“云帆詩友談創作心得”的分享中與家人們共度。感恩每一次文字生香里的聚首！感謝詩友勝似七月的熱情！下面就讓我們以同樣熱烈的掌聲有請今晚嘉賓英子老師！
張金英
大家晚上好！“云帆群友談創作”已經進行了十期，得到了各位師友的支持與鼓勵，大家在一起交流心得，學習互動，相互得益，感受著學習的快樂。我們這個欄目主要是以“漫談”的形式講述自己學習詩詞的體會，僅代表一家之言，如果能引起各位師友的一些共鳴，就已經很滿意了。同時云帆也希望更多的師友將自己學習詩詞的體會及個人對詩詞的見解在群里與大家共同分享，以期共同進步。這，也就是我們開設“云帆群友談創作”的目的。
張金英
關于《律詩中流水對的理趣美》，我已經做了四講的內容，今天是最后一講，主要講講假設關系的流水對之理趣美。我們知道，杜甫的律詩代表他詩歌創作的最高成就，而其中對仗的運用猶如樂曲中的華彩樂章，最能體現出詩人“心靈的妙運”。《滄浪詩話校釋》中曾引用陶明浚的話評論道：“少陵為詩中之圣，而七律尤為秀出班行者，其對句往往參伍錯綜，以見氣力，曲盤幽深，才力奇特，不盡如古人專講死對也。”杜詩中的對仗既工麗典雅，又生動活潑，尤其是詩中流水對的運用，更是極盡參伍錯綜之能事，充分顯示出詩人駕馭近體詩格律和語言的高超技巧。現在，我首先選取杜甫運用假設關系的流水對的詩例來感受其中流水對仗的妙處：
假設
關系
的
流水
對
假設關系的流水對，這種對仗，出句提出一種假設，表示前提，對句寫出這種前提下導致的結果。先看看杜甫的這幾首詩：
例1
杜甫·五律
提封
杜甫
提封漢天下，萬國尚同心。
借問懸車守，何如儉德臨。
時征俊乂入，莫慮犬羊侵。
愿戒兵猶火，恩加四海深。
此律直究當時致亂之由，以垂為永戒也。言當此一統天下，萬國同心，世事尚可為也，但勿更尋前轍耳。自明皇好邊功而尚奢侈，故有懸車儉德之語。不聽張九齡，而致祿山終叛，故有俊乂、犬羊之語。使當時息兵愛民，焉有天寶之禍哉？故以戒兵加恩終之。如果說杜甫的反戰思想和反誅求是針對著有違仁政的政治弊端，那么，杜甫反奢侈的矛頭就是直接對準“率獸食人”的上層統治者的。杜甫認為，奢侈是敗國的禍根，他的警惕不幸為安史之亂證明。杜詩中，反奢侈和倡節儉常常是連帶地表述的。反奢侈是破，倡節儉則是立，《提封》一詩明確地把節儉提到立國之本的高度來認識。杜甫把戰爭或尚武和節儉作為一組對立的治國之策（包括外交政策）評價，認為守險不如崇儉，耀武不如懷柔。這中間又涉及到戰爭的起因問題。詩人認為：崇儉可以固本，奢侈導致禍亂，引發戰爭。此律的頸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形式，“俊乂”，英俊杰出的人才。“犬羊”，對異族的蔑稱。此聯意謂：如果能夠經常征召俊乂之才入朝執政，那就無須顧慮異族的入侵。正是：俊乂在朝，折沖樽俎，何憂于犬羊乎？從中反映了杜甫的治國思想，更可以感受到杜甫憂國憂民的情感，尤為急切。一個國家任用什么樣的人才，不僅可以看出統治者的眼光與思想，而且和國家的命運有著直接的聯系。杜甫的人才觀極具普遍意義，上至國家，下至社會中的某個單元，都應借鑒，任何時期都不會過時，因為人才難得，是永遠不會枯竭的智慧資源。
例2
杜甫·五律
天河
杜甫
常時任顯晦，秋至輒分明。
縱被微云掩，終能永夜清。
含星動雙闕，伴月照邊城。
牛女年年渡，何曾風浪生。
此律為杜甫客秦而詠天河也。秋至分明，提醒天河。三四句見其夜夜分明；五六句見其處處分明；七八句見其歲歲分明。詩人直詠天河，而寓意在言外。篇中“微云掩”、“風浪生”，似為小人讒妒而發。從頸聯的“縱被”“終能”可以看出此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意謂：天河即便被微云遮掩，終究能夠長夜清澄。微云最終讓步于永夜的清澈，清者自清。詩人借物抒懷，表明心志：心若清明，微云奈何？
例3
杜甫·五律
月三首（其一）
杜甫
斷續巫山雨，天河此夜新。
若無青嶂月，愁殺白頭人。
魍魎移深樹，蝦蟆動半輪。
故園當北斗，直指照西秦。
全詩以明月興思情，同一輪明月寄予著兩地彼此的相思，思情的悠遠綿長與月夜的孤獨寂寞相織相融，形成一種清麗深婉、寂寥苦思的凄清氛圍，抒發了詩人杜甫對時局動蕩、國事艱難的憂慮以及對家鄉故園親人的思念。杜甫通過描寫春夜清冷靜謐的月下景色，抒發了自己因國難而顛沛流離、生活動蕩不定的凄涼傷感之情。從頷聯的“若無”可以看出此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白頭人”為杜甫自稱。此聯意為：若是沒有青山上的明月寄托“我”的情思，就會使“我”更加憂愁。詩人望月懷人，在這里，明月即人，是詩人思念的對象，這一輪明月已經深深地種在了他的心里，在孤獨寂寞的凄清夜晚聊以自慰。此聯富含深情，很容易引起讀者的情感共鳴。
從以上例詩中可以看出杜甫律詩中的流水對語式非常靈活，騰挪變化，轉宕自如，充分顯示出詩人運用語言的杰出才能。
例4
熊東遨·五律
熊東遨老師的這幾首律詩也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一起來欣賞：
秋經衡岳
熊東遨
釀出愁情緒，秋容淡轉濃。
晚楓魚上巿，微雨雁回峰。
縱作千層疊，都無一筆重。
憑高望桑梓，遠被白云封。
此律為詩人于秋日途經衡岳而作，情景交融，情寓于中。從頸聯的“縱作”“都無”可以看出此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作者將所觀之景加以想象，寫出了衡岳獨具特色的美。縱然衡岳有千層之疊，每一筆都不會重復，此觀察可謂細致，情感可謂細膩。在詩人眼中，衡岳是如此完美，從而巧妙地表達了對家鄉的熱愛之情。此流水對極具情趣之美，令人品味。
例5
熊東遨·五律
客中喜晤小同鄉季欣
熊東遨
五羊同作客，此晤快平生。
月落杯中小，雷行掌上輕。
縱多滄海意，不減故園情。
我亦思鄉久，銀壺貯好冰。
家中來了同鄉之客人，很容易引發思鄉之情，此律亦是鄉情激發出來的作品。從頸聯的“縱多”“不減”可以看出此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作者以“滄海意”與“故園情”并論，從而表達了對故鄉的深厚情意。以“滄海意”興發“故園情”，比興之手法運用得亦是水到渠成，毫無阻隔之感。此流水對蘊含情味，扣人心懷。
例6
熊東遨·七律
野蘭
熊東遨
芽箭才抽寸許長，便團清露惜幽芳。
倘非弱質天嬌慣，定是初心雪隱藏。
斯世已無君子國，舊根元在水云鄉。
周遭不忌紅潮染，自守崖阿一角涼。
自古以來，人們對詠物詩頗感興趣，并主張形神并重，強調應該以神寫形，注重神韻。在描摹物象時不必過分地拘于形似，而應以神似為重。如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六中說：“詠物詩不待分明說盡，只仿佛形容，便見妙處。”如果把所詠之物描摹得非常詳盡、瑣細，就不會給讀者留下回味的余地，因而失去了美感。這首詠物律詩形神兼具，重在寫神。從頷聯的“倘非”“定是”可以看出此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詩人在此聯由所見的野蘭形態，想象其若不是天嬌慣出來的，就是其初心被雪隱藏了，如此由形到神，銜接自然，并為后面的議論做好鋪墊，充分展示了野蘭的內在品性，神韻自出。
例7
武立勝·七律
武立勝老師的這首七律也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意蘊豐富，一起來欣賞：
過白石山紅樺林
武立勝
半壁煙亭畫不工，晴川草色亂蓬蓬。
人缺慧眼非缺景，橫看絕行側看通。
即使蔥枝偏夏綠，也催老葉到秋紅。
何如趁取時光好，把示新容代舊容。
在白石山海拔1600米—2000米之間,生長著萬畝紅樺林,是白石山的代表性植物。此律沒有對紅樺林的景觀進行精工細描，而是借景寓理，重在理趣。中二聯寓理可謂豐富，“人缺慧眼非缺景”與雕塑家羅丹的名言“生活中從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類似，對句化用蘇軾“橫看成嶺側成峰”之句。以此鋪墊之后，自然引出頸聯這一精警佳聯。從此聯的關聯詞語“即使……也”可以看出，此聯采用了假設關系的流水對，“即使”和“也催”亦構成對仗，句式跌宕起伏，蘊理富有情趣：即使是蔥翠的樹枝偏多夏日的綠意，也會在秋季里催著老葉染上熾熱的紅暈。從中我們可以知道，不管是夏天的翠綠還是秋天的殷紅，都是一方美麗的景觀，這都需要我們的慧眼去發現，需要我們用心去感受，才會體悟到不同特色的美。如此一來，不僅回應了頷聯之意，同時也為結聯的點題搭了一座橋梁。
宋代詩人呂本中說過：“學詩當識活法。所謂活法，規矩具備，而能出于規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于規矩也”。杜甫正是一位既能深識“活法”，又能妙用“活法”的藝術大師。他一方面“遣詞必中律”，另一方面又能“中律不為律所縛”，力求在格律中圖創新，于規范內求變化，匠心獨運，創造出許多形韻兼美、神理俱足的流水妙對，在凝練而又整齊的語言形式中表達出靈活而又豐富的語義內容，有效地拓展了詩歌的表達空間，豐富了詩歌的審美內涵，為我們的律詩創作留下了極為寶貴的藝術經驗。
張金英
關于流水對的理趣美，我總共進行了五講的內容，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當代詩人在進行律詩創作時，已經能夠靈活地運用流水對，以富有參差之美的流水對形式蘊含意義深遠的理趣，取得了較好的表達效果，從中也給我們每一個詩者提供了某些范式。希望我們在律詩創作中能夠以更加靈活的語式表達出更為豐富的內涵，使我們的律詩作品不僅具有形式美，而且具有理趣美。以此和大家共勉！關于流水對的理趣美，我就與師友們分享到這。再次謝謝各位師友的支持與鼓勵！
無 憂
尋常一樣窗前月，因有詩香便不同。擁擠的人潮，逼仄的城市也許常常會有心靈無處安放的茫然。生命底處，讓我們一直留幾分天真，存幾分詩意。幾行字，一段心情，讓詩成為輕撫眉間的一縷風，成為飄于發尾的幾滴雨。讓詩意里不變的月白花影時時裝點心窗。成為綰風梳香時，靜的念，細的想……感謝英子老師行云流水的分享，感謝這樣炎炎夏日里如此沁人心脾的詩意涼風。感謝這樣穿越喧囂遠離紛蕪的美妙夜晚！同樣感謝一直聆聽長久陪伴的所有詩友們！愿大家好運不斷！幸福無邊……
張金英，網名南國英子，筆名英子。女，70后，粵人居瓊，校報副主編。好寫作，愛詩詞，尤喜古詩詞鑒賞，獲國內詩詞賽一二等獎若干，著有各種評論四百余篇。
劉佳慧，北國春城小女子，百花叢中一園丁。初涉格律。微信名無憂，所以一直以無憂之名徜徉于詩詞天地。北國的冰雪骨肉難掩南國的煙雨柔情。喜歡簡單的生活，喜歡溫暖的文字。愿以一顆詩心，書寫多彩的平仄人生！但愿生命的每一天都能開出詩意的花朵，遍灑墨韻的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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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無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