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創作的五言排律《燈》,情調幽美,名為詠物,實在抒情,既有魏晉之交的阮籍象喻融合的朦朧多義,又繼承和發揚了齊梁文人哀感頑艷的題材與詩境美。清人錢良擇稱其"力厚色濃,意曲語煉,無一懈句,無一襯字。上下古今,未見其偶",并譽為義山詠物詩的垂范;繆鉞就此視之為"中國詩發展之趨勢"。
燈"是本詩的標題,亦是詩眼。對這一意象的解讀不僅可以明晰詩人的創作意圖,也是整個審美鑒賞系統的關鍵。
在早期的詩歌系統中,"由物及心"與"由心及物"往往是較為單純的,前者便是所謂的"興",代表如《關雎》,通過雎鳩和鳴的景象,表現男子對鶼鰈情深感情的向往和追求;而后者則是"比",如《碩鼠》,作者心中既有"無食我黍"之怨,便有意識地將統治者與碩鼠的意象相關聯。
但李商隱詩歌中的意象,卻是二者的結合,是一種客觀的投影,也是一種外觀的形象和作者的情意相關聯,即我們所謂的虛實結合。縱觀全詩,既有對"燈"形態具體而微的描摹,又有對其隱藏意蘊的刻畫,可見我們對全詩的理解,最終還是要回到意象本身之中去。
唐人詩作中燈燭意象的使用素有淵源,并非詩人獨成一家,但李商隱憑借所流傳的56首涉及燈燭意象的詩歌,使之成為了一個特殊的文化符碼。他筆下的燈燭,無一不帶著感傷色彩:無論是"背燈獨共余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的相思之苦,"還將兩袖淚,同向一窗燈"的落寞寂寥,還是"彩樹轉燈珠錯落,繡檀回枕玉雕鎪"的家國之恨,"滯雨長安夜,殘燈獨客愁"的惆悵迷惘,都透露著濃濃的凄艷。因此本詩中的"燈",依舊逃脫不了沉郁傷感的基調,但卻絕非一蹶不振的頹靡滯淫,而是蓬勃出令人欽慕的強大力量。
如此觀之,本詩中燈燭的意象便更接近于奉獻精神了。李商隱出自牛黨的代表令狐楚門下,卻陰差陽錯成為了李黨王茂元的東床快婿,一生為黨爭所誤,但卻始終保持著清高孤傲的氣節。他與發妻王氏伉儷情深,對令狐綯亦懷"香草美人"之思,屢屢寄詩明志,頗具忠義。
因此,馮浩稱"雖未見明切子直,而此外固無人矣",倒也在情理之中。詩人以燈燭自比,極言效忠朝廷,報答恩師與迎娶妻子皆是"自求",即使煎熬,卻不滅皎潔之志。他的一生為黨爭傾軋、閹豎弄權所犧牲,但卻仍抱積極用世,兼濟天下的政治信念,愿為家國和理想奉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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