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紅霞的詩】
她們
她們相約周末一起逛街
帶著各自的孩子
在孩子們玩的蜘蛛塔下
她們談起泛濫的生活
用疲憊和驕傲的表情談孩子
用嗔怪又自得的表情談老公
用無奈又激昂的表情談工作
她們中的一個提起過去
那個幾易門頭的小飯館
她們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以紀念一個24歲的少女與
一個24歲的少婦深夜醉酒的經歷
笑聲似乎打擾到了孩子
她們立刻仰頭緊張地指揮
向左,向右,小心,抓緊
十幾年前那個夜晚剛浮出水面
就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夜的
紅酒瓶子,關于男人女人
現實夢想的謎。那個小飯館
最后一次改名為莎莎內衣店
——聽說要拆
她們齊聲說
半夜時分的禮物
好像一陣女人和孩子的啼哭
給冬夜蒙上白布
活著和死去的親人
一股腦從黑夜里跑出來——
這是半夜時分一群野貓送給我的
禮物。分辨不出野貓的渴望和哀慟
令我十分痛苦。這意味著
我們在床上唱出的歌兒
在別處,可能是一首哀樂
闖入者
一只喜鵲(也許是麻雀)從我的床底
飛了出來。我驚叫著打開窗戶
一只喜鵲(也許是麻雀)的鳴叫
給清晨涂上粉紅色夢幻的鳴叫
被我的驚叫聲趕走了
假如沒有這只喜鵲(也許是麻雀)
我就不會一邊埋怨臥室里的男人
忘記關窗,一邊后悔自己
和鳥兒的相會不夠優雅。
假如沒有這只喜鵲(也許是麻雀)
我就不會知道闖入者(哪怕很美)
帶給我的恐懼——
一個意念,一個理論
一種物質,或,一個你
城郊的下午
深秋的鏡子里有一條河
被城市嫌棄的精瘦的河
蘆葦們正在戀愛
圍著一群發光的形容詞
河那邊是一片越冬麥田的起點
終點在哪里,蘆葦們并不關心
下午的陽光從一群羊身上走過
然后是我,我和羊
都是一條河的過客
石橋上,北風吹走我多余的行頭
只剩骨架,用來直立行走
把自己像扔干草一樣扔進蘆葦蕩
那么多懶洋洋的夢從空中墜下
瞬間失明的除了我,還有
帶淚的青山,低頭的飛燕
需要狠狠掐一下大腿
在秋風和蘆葦制造的暖炕上
所有事物都變得無家可歸
夜讀
屋里流淌著一條河
一條詩國的河,旋律
來自雪山的孤獨
冬夜的隱痛
泛舟動詞的河上
一盞燈就是一個結實的肩膀
不太亮,剛好能照見河水之外
戲不如人生的部分
兩杯茶的相互傾聽,讓河水
流進影子的眼睛
萬籟俱靜,守夜者醒著
什么也沒發生
清晨的詩人
一座城,被一場提前的春雨淪陷
電臺忙著討論雨后霧霾是否會收斂
人行道上的小花傘流向各個車站
炸油條的路邊小攤今天沒有開張
肯德基餐廳里除了避雨和用餐的人
還塞滿小道消息和娛樂新聞
城市那頭有山,有海,有理想
在細雨中閃著光。有雨的路上
不得不出門的人小心翼翼,擦過
草皮的興奮,行道樹的沉默
假若你經過我的車
你會聽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正懇求我
——媽媽,晚點上學行嗎?
我想下車淋淋雨
喝茶圖
我的身體要走了
離開這間被綁架的屋子
劫匪是午后微醉的陽光
謙和說話的書
演奏爵士樂的空氣
讓時光倒流的茶水
你起身相送,世界
晃了晃身子。一個笑容
與另一個笑容分離
兩條來自海底的魚
分別游向
另一個自己
談論春天時,我們談論些什么
果實,權力,面具,殺戮
取代了身體里萌動的小獸
熟年的胃口
將這些毫不相干的話題
投進同一個咖啡壺
水蒸汽之上,物質世界的表情
總與一朵梅花曖昧不清
廣場與曠野的較量突然停下了
因為,一株小草此刻的返青
化個濃妝
眉毛化成國畫
嘴唇涂成桃花
長發卷成搖滾樂
珍珠耳墜香水長裙高跟鞋
都是草叢里蘇醒的蛇
隆重的東南風從體內穿過
鏡子里生出大片油菜花
離開廚房,離開洗衣機
離開那些活著的意義
不要驚訝,我只是
跟窗臺上的君子蘭學習
接一部春天的戲
她只是走走
春日的云很白,商鋪和行人在圖紙上
規劃人生。車窗做了人間煙火的鏡子
照見馬路上前行的思緒
一些生動的表情,漸漸清晰
一個體溫偏高的靈魂走街串巷
穿越大半座城,真相
依然遙遠,路邊
飄著蔥油餅和櫻花混合的味道
其實她不知道要去哪,她只是走走
與灰塵中相遇的每一個物體
親吻,就像現在,她走下車
用身體伸出的無數只手,愛撫人流
關于標準
在一些事情上我不打算設立標準
比如愛,愛玫瑰還是愛月季
愛男人還是愛女人
在一些事情上我必須設立標準
比如愛哪一朵玫瑰或月季
愛哪一個男人或女人
尋車記
你迷失在百貨商廈的地下三層
尋自己的車,像靈魂尋找身體
“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時間機器回應
人們拎著包,從容走出電梯
偶爾有人會碰上你緊蹙的眉毛
送你一個謹慎的憐憫
奔走了一圈,身體又回到原地
人生也是,你想。車越來越少
身前是火,身后是冰
你的身體變得紙一樣薄……
當然,你還是回家了,披著月光
一頭扎進柴米油鹽的拼圖
眼角多了條細紋——僅此而已
此時已深夜,你和鏡中的我
談起地下三層的風景,目光
像從詞根里飛出的老鷹
君子蘭的狂歡
君子蘭的狂歡始于
一個重要節日的早晨
父親露出難得的笑容
這是一個好兆頭,他說
也許他的病會好起來
母親關上房門流下了眼淚
因為自己禱告的靈驗
我是最沉默的一個
沉默地看著人生河流中,一朵
種在謊言里的荷花
門外總有好多人
急著找我。排在前面的是
一個父親的女兒
一個丈夫的妻子
一個小學生的媽媽
一個職業婦女
提起那個職業婦女辦公桌上的一堆活兒
我就有點頭疼——
先給君子蘭澆點水吧
突然而至的雨
我決定繼續往前走
把突然而至的雨當做朋友
雨點細密,滴入思緒
涼絲絲的
還需要經過一條街,兩個車站
三家餐館和數不清的落葉
就到海邊了——這個季節
海鷗已從北方以北捎來
另一片海的口信
雨越下越長
拉快了行人的步伐
重置了落葉在風中的布局
一些故事被改寫
一些生命激起漣漪
我在車站的候車廳停下
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天空空得只剩雨水
濕透的落葉偎依著路邊的草地
像往常一樣,午休時間
我掌握了父親詳細的飲食起居
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
像做匯報的小學生——無疑
她是這項功課最認真的學生
我們討論著父親的病
以及他身體的某一項新變化
像討論一場突然而至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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