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心智探秘的哲學之路
—試論從語言哲學到心智哲學的發展
蔡曙山
作者簡介:
蔡曙山,清華大學心理學系清華大學心理學與認知科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084 蔡曙山(1950-),男,貴州貴陽人,哲學博士,清華大學心理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清華大學心理學與認知科學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985工程”認知科學研究基地負責人。主要研究方向為邏輯學、語言哲學、心智哲學與認知科學。
20世紀50年代以來,西方語言學和語言哲學、計算機與信息科學、心理學、腦與神經科學幾乎同時發生了革命性的變革[1]。經過四分之一世紀的發展,到20世紀70年代中葉,一個嶄新的交叉綜合學科誕生了,這就是認知科學。
哲學是認知科學的來源學科之一,20世紀50年代以來語言學和語言哲學的發展成為認知科學建立的先導。同時,人類心智的探秘又反過來促進西方哲學從語言哲學向心智哲學的發展。20世紀初形成的分析哲學,50年代開始人類心智探秘的語言哲學,70年代中期以后隨著認知科學的建立而逐漸形成的心智哲學,它們是20世紀西方哲學的主流[2]。
心智哲學的建立,完成了哲學的“認知轉向”;形成了“心智-語言-世界”新的三元結構世界觀;開創了以經驗為基礎的、以綜合方法為特征的哲學發展的新時代。
語言哲學的新變革和新框架
20世紀50年代是一個奇特的時代,我曾經將它稱為“軸心時代”[3]。在這個時期,眾多學科領域如語言學和語言哲學、心理學、計算機科學和信息技術、腦與神經科學都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它們是此后認知科學誕生的前奏。領導這個變革的是天才的語言學家和語言哲學家喬姆斯基(N.Chomsky)。喬姆斯基革命的主要內容包括:形式句法學,包括SS模型、ST模型、EST模型、GB模型和MP模型;建立普遍語法和形式文法;確立唯理主義和心理主義語言學和語言哲學研究路線;先天語言能力(ILF)和普遍語法(UG)的發現;找到一條從語言到心智和認知的發展道路。喬姆斯基的貢獻不僅影響了同時代的語言學和語言哲學,而且還影響了心理學、計算機科學和腦與神經科學。由于這些貢獻,喬姆斯基被稱為認知科學的第一代領袖[4]。
與喬姆斯基同時代的另一天才語言學家和語言哲學家蒙太格(R.Montague)建立的PTQ模型,將內涵邏輯、類型論和范疇語法應用于英語的意義分析,這種獨創的意義理論,突破了經典外延邏輯的分析方法,建立了內涵邏輯的分析方法,由此產生的蒙太格語法(MG),促進了現代語言學和邏輯學的發展,開創了以形式內涵語義分析為特征的語言學新方向,同時也展示了“形式哲學”的新思想和新方法[5]。
20世紀語言哲學的另一發展方向是由后期維特根斯坦繪制藍圖、奧斯汀設計框架、塞爾建成大廈的“語言游戲論”和言語行為理論,它們都屬于語用學的范疇。
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維特根斯坦的工作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其前后時期的兩本著作《邏輯哲學論》(1921)和《哲學研究》(1945)確立了20世紀西方哲學兩大重要學派分析哲學和語言哲學的研究綱領。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的核心思想是“語言的意義在于應用”,強調語言的使用者及其心理因素對語言意義的影響。因此可以說,維特根斯坦是從語言分析和心理分析進入語言游戲論的,即
語言游戲論=自然語言分析+心理行為分析
維特根斯坦不僅研究心理學,還將心理分析應用到語言游戲論中。在《哲學研究》的前6節中,維特根斯坦一一考察了在命名、原始語言、兒童語言學習、語言使用和交流中所出現的語詞,在隨后的第7節他總結說,兒童學習他們的母語的各種游戲稱之為語言游戲,同時也將原始語言稱為語言游戲,給石料命名或者跟著某人重復詞的過程也可以叫做語言游戲。而最有普遍性的語言游戲則是指語言行為。這樣,維特根斯坦就從早期的邏輯圖像論進入到他后期的語言游戲論。語言不再被當作世界的圖畫,而是心智(mind)的規則。
可以看出,維特根斯坦后期的轉變不僅是語言基礎的轉變——從理想語言轉到自然語言,也是分析方法的轉變——從單純的語言分析轉到語言分析與心理分析的結合。
在此基礎上,牛津分析哲學家奧斯汀(J.L.Austin)發展了創新的“言語行為理論”。在1952-1954年間,奧斯汀每年都在牛津大學以“語詞和行為”為題舉辦講座,每一次講座他都要加上一些部分重寫的解釋,這些材料就構成他1955年在哈佛大學舉辦“威廉·詹姆斯講座”(William JamesLectures)的基礎。1960年奧斯汀去世以后,他在哈佛大學的12次演講以及他為這些演講所寫的筆記被厄姆森(J.O.Urmson)和斯比莎(M.Sbisa)整理成書,于1962年以《如何以言行事》為題出版。1975年,該書被重新修訂,出了第二版。到2003年,該書已經被第20次印刷。由哈佛大學出版的這本不過170頁的小書,半個世紀以來一直使用那種小開本。在任何書店和圖書館中,它都不起眼地、非常謙虛地站在某一個角落里。然而誰都知道,這是一本劃時代的巨著。
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受到維特根斯坦后期思想的影響,重視對日常語言的語詞和語句的意義的分析,特別重視對語言的使用條件即語境因素的分析。但是,奧斯汀的理論與維特根斯坦相比更加具體,也更加精細。維特根斯坦設計了“語言游戲論”的藍圖,奧斯汀則繪制出具體的畫圖。德國著名哲學家和哲學史家施太格繆勒(Wolfgang Stegmüller)稱奧斯汀是“與‘柏拉圖主義者’維特根斯坦對立的‘亞里士多德式的’對手”[6],說明奧斯汀是與維特根斯坦齊名、甚至可以與之比肩的語言哲學家。
奧斯汀的主要貢獻在兩個方面:第一,他認識到有一類特殊的話語,這類話語不是用來說事的,而是用來做事的。發現這類用來做事的話語,即通過說事來做事(doing something in saying something)的話語,這是20世紀人類最偉大的發現之一,它使2500年來研究語言的人都蒙羞;第二,他創立了言語行為的基本理論,這方面的貢獻又可以用“二三五”來進行概括。“二”是指奧斯汀早期對言語行為的分類法,即“行為式”(performatives)和“表述式”(constatives)的二分法。“三”是理論發展成熟時奧斯汀對言語行為的分類法,即將言語行為分為語謂行為(locutionary acts)、語用行為(illocutionary acts)和語效行為(perlocutionary acts)三種。“五”是指奧斯汀對語用行為(illocutionaryacts)的分類,即分為判定式(verdictives)、執行式(exercitives)、承諾式(commissives)、表態式(behabitives)和闡述式(expositives)五種。奧斯汀的這些工作后來被人們統稱為“言語行為理論”(speech act theory)。奧斯汀的革命使西方哲學終于告別了分析哲學的時代,走向語言哲學的新時代。
塞爾繼承和發展了奧斯汀的理論。20世紀50年代初,當塞爾在牛津大學求學時,即師從于奧斯汀、斯特勞森(P.F.Strawson)等大名鼎鼎的牛津分析哲學家。塞爾從他的老師奧斯汀那里學習和繼承了正在創立之中的言語行為理論,在很多方面還發展了奧斯汀的理論,所以,他也被看作是言語行為理論的創始人之一,此后成為言語行為理論的權威闡釋者。塞爾從牛津大學畢業后回到美國,在伯克利加州大學工作逾50年,他將言語行為理論傳播到美國,促進了日常語言學派(ordinarylanguage school)在美國的發展。
塞爾對奧斯汀理論的發展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將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普遍化,即認為“做事”是語言的普遍功能,“說事”只是“做事”的特例,或者說,“說事”就是“做事”。第二,將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系統化,在這方面,他又做了兩件事:一是將三類言語行為都歸為語用行為;二是對奧斯汀的言語行為分類提出批評,建立自己的分類標準,并對言語行為重新分類。第三,在對言語行為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建立語用邏輯(illocutionary logic),使言語行為理論從語言分析的層次發展到邏輯分析的層次。語用邏輯是邏輯學和語言哲學的交叉領域,是一個新的邏輯學分支學科,語用邏輯的發展深化了語用學的研究。第四,塞爾從言語行為(1969)的研究過渡到意向性(1983)的研究,這是他從語言哲學過渡到心智哲學的標志,也是半個世紀以來西方哲學發展的方向。從語言到心智和認知,是20世紀中葉以來英美哲學發展的主流。
語言哲學的意義
以上這些變革對人類認知的發展和人類社會的進步具有什么重要意義呢?我們認為以下三個方面值得加以肯定。
第一,從方法論的角度看,20世紀后半葉語言學和語言哲學的發展形成句法學(syntax)、語義學(semantics)和語用學(pragmatics)的三分框架和三種基本的語言分析方法,這個意義很大。為什么?因為每一個時代人類的進步不過就是方法和工具的改進。我們絕對不會比2000年以前的孔子、老子、耶穌、釋迦牟尼更聰明、更有智慧,但我們有新的工具,所以我們能夠做他們所不能做的事情。句法學、語義學和語用學就是這種新工具和新方法。憑借這種新工具、新方法,我們能夠知道自己和他人的語言結構(即語言符號的空間排列規律)、語言意義(即語言符號的指稱和涵義)、語言效用(即語言符號與使用者的關系,亦即語言符號用來“做事”的能力)。人與其他動物的本質區別是什么?不過就是使用語言符號。憑借這種語言符號,人能夠正確思維和正確行事,人和人之間能夠成功交際,最了不起的是,人還能憑借語言符號建構社會現實。人何以能夠做到這些?過去我們對此并不清楚。20世紀后半葉語言哲學的發展為我們揭明了這一切。所以,施太格繆勒說奧斯汀所建立的言語行為理論使2500年以來以任何形式研究語言的人都感到羞恥。因為語用學向下包含了語義學和句法學,它才是最完全的語言學理論,而言語行為理論是語用學的核心和基本理論。上帝說:“要有光”,于是,維特根斯坦、奧斯汀和塞爾來了,這個領域便被照亮了!
第二,從世界觀的角度看,語言哲學的發展形成了“主體-語言-世界”的三元結構世界觀。從古代到當代,我們的世界觀發生了三次大的改變。在古代,哲學是一種本體論的世界觀。它關心的問題是世界是由什么構成的,如泰勒斯的水,阿那克西曼德的元質,阿那克西美尼的氣,畢達哥拉斯的數,德謨克里特的原子、柏拉圖的理念等等[7]。近現代西方哲學將它的注意力投向了主體,是一種認識論的世界觀。它關注的問題是人的認識能力、認識的來源、方法和途徑等等。近現代西方哲學依其對認識問題的理解,可以被分為唯理論與經驗論。唯理論者堅持認為理性直覺是知識的唯一來源,邏輯上使用演繹推理和分析方法,從符合直覺的前提得出結論,代表人物有法國的笛卡爾、德國的萊布尼茲、荷蘭的斯賓諾莎等。經驗論者強調只有經驗才是知識的可靠來源,邏輯上使用歸納推理和綜合方法,從經驗事實得出結論,代表人物有英國的培根、霍布斯、洛克、貝克萊和休謨等。顯而易見,不論古代西方哲學還是近現代西方哲學,它們都是一種主客體二元結構的世界觀。但語言哲學卻與它們迥然不同,它是一種全新的三元結構世界觀,它在主客體之間引入了一個新的世界——語言世界。語言哲學認為,主體不能直達客體(世界),除非經過語言;同樣,客體(世界)也不能為主體所反映,除非經過語言。顯然,語言哲學是一種既區別于古代本體論哲學、又區別于近現代認識論哲學的新的哲學體系,“主體-語言-世界”的三元結構則是一種全新的世界觀。
第三,從科學發展的角度看,以上發展催生了認知科學。首先從語言探索心智的是喬姆斯基。早在句法結構理論創建之初,喬姆斯基在《語言理論的邏輯結構》(1955)一書中就暗示外在語言(E- language)和內在語言(I-language)的區別。“外在語言”是喬姆斯基用來表示語言的個體特征和語言多樣性的一個術語。外在語言是外部的,是與心-腦結構無關的。外在語言的另一個特征是任何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創造它。因此,外在語言只是一種語言現象。外在語言是雜亂無章的,是不一致的。盡管外在語言是如此的不同,但它們都來源于一個共同的東西,即來源于一個內在的初始狀態,這就是內在語言。喬姆斯基使用“內在語言”這個術語有幾重含義。首先,它是一種心腦狀態(mind-brain state),是兒童在學習語言的時候所獲得的東西。它是高度抽象的,遠離日常的語言行為和結構。內在語言不過就是心腦初始狀態的一個范例。其次,內在語言是人類實現語言能力的機體組織,是心腦組織的一個部分,它類似于視覺系統,但它是專供語言使用的。喬姆斯基說,我們能夠知道作為機體組織的內在語言的存在,但我們不能用手術刀來切除它,正如我們不能切除循環系統或視覺系統一樣。當整個系統有效地工作時,它體現出來的就是語言能力。其三,內在語言就是語法。喬姆斯基認為,我們稱為“語法”的東西,實際上是在理想的說話者-聽話者模型中對知識的表達。喬姆斯基把語法分為語法(1)和語法(2),語法(1)就是內在語言,是在心智假設中存在的結構官能。語法(2)是關于內在語言的理論,它是由語言學家構造的,就像視覺系統的理論是關于視覺系統的理論一樣。語言學家發展的語法理論并不是復制中心神經系統實際的編碼過程,而是通過發展內在語言的理論,清晰地說明生成語言的過程和圖像。1968年,喬姆斯基在《語言與心智》一書中闡述了過去、現在和將來語言學對心智研究的貢獻,自然語言的形式和意義,語言的形式特征,語言和哲學,生物語言學和人類語言能力[8]。在喬姆斯基的語言理論中,兩個假設和理論前提是唯理主義和心理主義,由此推出的最核心的概念是先天語言能力(Innate Language Faculty,ILF)和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UG)。1975年,在《思考語言》一書中,喬姆斯基將語言稱為“心靈之鏡”,他說:“研究語言的一個原因——對我而言是最讓我引以為自豪的原因——在于我們可以——用那句成語來說——將語言看作‘心靈之鏡’,這是引人入勝的。”[9]喬姆斯基的話音剛落,認知科學誕生了。
心智哲學的新視界和新方法
經過以上發展,從20世紀50年代起躁動于母腹的認知科學終于在70年代中期誕生了①。
認知科學的6個來源學科是哲學、心理學、語言學、人類學、計算機科學和神經科學。認知科學誕生以后,這6個學科與認知科學交叉發展,又在各自的學科方向上產生出新的學科分支,它們是心智哲學(philosophyof mind)、認知心理學(cognitive psychology)、語言與認知(language and cognition)、人工智能(AI)、認知人類學(cognitive anthropology)和認知神經科學(cognitiveneuroscience)。
心智哲學是當代西方哲學在認知科學方向上生成起來的嶄新學科。心智哲學的建立,標志著西方哲學已經完成“認知轉向”,即從語言哲學到心智哲學的轉向,心智哲學成為當代西方哲學的主流。世界著名心智和語言哲學家塞爾說[10]:
當我從事哲學研究時,語言哲學是哲學的核心,但現在心智哲學已經轉移到核心位置。發生這種轉向有很多原因,主要的原因是認知科學的建立。語言問題的認識依賴于更為基本的心智問題的認識。恐怕我們還需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理解人類心智與動物心智。我們確實不知道區別人類心智與動物心智的細節,但我們知道人類語言具有與動物語言不同的特征。動物的語言可以用于表達,人類的語言卻可以用于表現,即用于建構社會現實。
以認知科學的誕生(1975)為標志,塞爾的工作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在此之前他的工作主要是語言哲學,此后的工作主要是心智哲學和社會哲學。特別值得指出的是,1984年,當他為英國廣播公司錄制節目時,首次提出“中文房間論證”(CRA)人工智能模型。根據這個模型,他證明了數字計算機是沒有任何智能的。因為數字計算機是一種句法機器,而句法對語義是不充分的,因此,計算機程序不可能產生智能。具體論證如下:
(1)計算機程序是純形式的(句法的);
(2)人類心智有心理內容(語義的);
(3)形式句法對語義內容既不是結構限定的(constitutive),也不是充分的;
(4)因此,計算機程序自身對人類心智既不是結構限定的,也不是充分的。
由此可見,一方面,塞爾使用語言分析的方法即語言哲學的方法來研究心智和認知的問題,并從語言哲學過渡到心智哲學;另一方面,他將語言哲學、心智哲學和社會哲學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在哲學的語言研究、心智研究和社會研究之間架起了橋梁。他說[11]:
我的工作事實上有三個部分。其一是語言哲學,其二是心智哲學,其三是社會哲學,這是一個我稱之為“建構社會現實”(Constructional Social Reality)的領域。然后,所有這些領域通過理性研究結合在一起,它們覆蓋了我的社會分析的所有三個方面。因此,我不僅有語言學、心智和語言研究,還有社會哲學。現在我正在這些方面做更多的工作。我認為對于將來的認知科學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要認識到社會本體論這個領域的意義。……我認為我們已經從以語言哲學為研究中心轉移到以心智哲學為研究中心。發生這種轉向的原因有很多。原因之一是,在語言哲學中正在發生許多激動人心的事情,而當我們對大腦如何工作有更多的發現,以及當我們對語言和意識的諸多問題做了透徹的研究時,在心智哲學中也有大量激動人心的事情正在發生,心智哲學已經轉移到了前臺。我認為,我們業已從語言轉到心智最簡明的原因就是,語言的最重要的性質是基于心智的,因此,意義和意向性是先于語言的心智能力,在我們能夠闡明語言的性質之前,我們必須將先于語言的心智能力搞清楚。語言依賴于心智,甚于心智依賴于語言。
由于塞爾的杰出工作,使他成為2004年美國國家人文學科總統獎章得主。塞爾獲獎的評語是:“由于他的努力,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了人類心智。他的著作體現了現代思想、辯護的理性和客觀性,并規定了關于人工智能性質的爭論。”[12]
心智哲學的另一位代表人物是與塞爾同在伯克利加州大學的著名語言學家和認知科學家萊可夫(GeorgeLakoff)。萊可夫的研究領域廣泛,包括認識語言學,特別是語言的神經理論;概念系統和概念隱喻;句法學-語義學-語用學;認知和神經語言學在政治學、文學、哲學和數學中的應用。
萊考夫和約翰遜(Mark Johnson)在《體驗哲學:涉身的心智及其對西方思想的挑戰》一書中,開篇就提出三個重要的命題:心智與生俱來是被體驗的;思維通常是無意識的;抽象概念大多數是隱喻的——它們被稱為“認知科學的三大發現”。萊可夫說[13]:
兩千多年來關于人類理智的這些問題的哲學沉思終結了。由于這些發現,哲學與從前再也不一樣了。
當我們將它們放在一起認真考慮的時候,心智科學的這三大發現與西方哲學的核心部分是不協調的。它們要求我們對西方哲學當前最流行的研究——英美分析哲學和后現代哲學——做徹底的反思。
萊考夫認為,最近的認知科學已經摧毀了長期以來關于人的推理和預測能力的假定,而認知科學的三大發現提示了對“人是什么”這一根本問題的全新的和詳盡的理解。根據萊考夫和約翰遜,靈與肉完全分離的笛卡爾哲學意義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按照普遍理性的律令而具備道德行為的康德哲學意義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僅僅依靠內省而具備完全了解自身心智的現象主義意義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功利主義哲學意義上的人、喬姆斯基語言學意義上的人、后結構主義哲學意義上的人、計算主義哲學意義上的人以及分析哲學意義上的人統統都不存在[14]。萊考夫和約翰遜不僅闡明嚴格的認知科學研究所應遵循的哲學立場,還重新審查心智、時間、因果性、寓意、自我等認知哲學的基本概念,然后他們思考哲學的傳統。他們研究20世紀哲學的兩個主要問題:我們應該如何看待理性?我們又應該如何看待語言?他們把人類認知的能力重新奠定在經驗主義的基礎之上。萊考夫和約翰遜的著作被認為是對西方哲學(特別是英美傳統分析哲學)思想的挑戰。
心智哲學的意義
心智哲學的誕生和發展在哲學史和人類認識史上具有重大意義。
第一,心智哲學的誕生完成了哲學的認知轉向。
如萊可夫所言,由于認知科學的建立,哲學的面貌就與過去(兩千多年來)大不一樣了。認知科學正在為自己的發展掃清道路,在這個過程中,哲學完成了自己的認知轉向。僅與20世紀西方哲學特別是英美的分析哲學和大陸的后現代哲學相比較,我們就可以看出心智哲學與它們的本質區別。
對分析哲學的第一次挑戰是后期維特根斯坦,時間是20世紀40年代,當時維特根斯坦寫作他的第二本天才著作《哲學研究》,他對自己前期的思想和著作進行了無情的抨擊。雷謝爾說:“分析哲學并沒有死亡于它的高齡,而是在其全盛時期被擊倒。而且它不是被其對手所消滅的;它的死亡是由它自己造成的——實際上,這個綱領是自殺性的。”[15]亨迪卡則說:“當分析哲學死在它自己手上時,維特根斯坦就是那只手。”[16]對分析哲學發起第二波攻擊的是奧斯汀、塞爾等語言哲學家。奧斯汀發現一類沒有真假但卻又不是無意義的話語,這是對分析哲學使用真假框架和真值函數來做意義分析的思想方法的徹底否定。他發現說話是用來做事的這樣一個平凡而偉大的真理,則是對分析哲學世界觀的根本否定:語言不是用來“說事”(saying something)的,而是用來“做事”(doing something)的。這是新世界觀的萌芽,后來的心智哲學、社會哲學(語言建構社會現實)皆出于此。1975年認知科學建立以后,分析哲學遭到第三波攻擊,這是更嚴厲的一波攻擊,下面我們可以看到它的表現及后果。
我們前面說過,西方哲學的發展從古到今可以分為以世界為關注對象的古代本體論哲學、以主體為關注對象的近現代認識論哲學、以主客體的中介語言為關注對象的20世紀的分析哲學和語言哲學(兩者有很大的不同,涉及兩次語言轉向,即以形式語言為基礎、數學邏輯為工具的第一次語言轉向和以自然語言為基礎、語言邏輯為工具的第二次語言轉向)[17]。認知科學誕生以后,西方哲學又發生了新的轉向,這就是認知轉向,其結果是形成以人類的腦與心智為關注對象的心智哲學。人類靈魂在哲學的領域漫游2500年以后,終于回到了它自身。
第二,形成了“心智-語言-世界”新的三元結構世界觀。
西方哲學的這一次轉向即認知轉向,其深遠的意義可能還未被我們完全理解,其長久的影響也許需要等待我們跨越這段歷史以后才能被完全認知。但就其主要者,我們還是可以做一些分析和預測。
近現代哲學關注的是主體,分析哲學和語言哲學關注的是語言。心智哲學與過去的哲學都不同,它不是一般地關注主體,而是關注主體的心智和認知能力;它也不是一般地關注語言,而是關注與腦和心智相關聯的語言能力。這樣,腦與心智就處于哲學的核心地位——這就是哲學認知轉向的意義。現在,人類心智終于回到它自身——人在認知世界以前,首先應該認識他自己。這是何等嶄新的世界觀!
從腦產生心智(mind)的過程是認知,認知是腦與心智之間由此及彼的橋梁。以腦與認知為研究對象的心智哲學,其核心的問題包括:意識和意識結構、心身問題、意向性、心理因果性、自由意志、無意識和行為、感知、自我[8]。心智哲學所涉及的哲學理論有:二元論、消解論、心理主義、功能主義、思想的計算表達理論(CRTT)、聯接主義(RCON)等等[19]。我們看出,心智哲學具有一種與語言哲學類似但又有明顯區別的三元結構。在這里,心智(包括主體的心智)成為心智哲學關注的核心,它是心智哲學的出發點和歸宿。過去是語言哲學關注重點的語言仍然是心智哲學關注的對象,但它必須是與心智相關的語言。甚至連以現象學和本體論為特點的歐陸哲學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認知科學和心智哲學的影響。在《心智世界:現象學和本體論論集》中,史密斯(D.W.Smith)將意識置于其學說的核心,他探索了意識結構及其在世界中的地位,以及世界結構及意識在其中的地位,經驗(內部意識和自我意識)的現象學問題,經驗與世界之間的依賴關系(身體在經驗中的作用,文化形式的背景思想的作用),在大范圍的世界(統一性、事件狀態、聯接性、依賴性、意向性)所考慮本體論的范疇。該書以笛卡爾、胡塞爾、亞里士多德和懷特海等著名哲學家的思想為例,證明了本體論和現象論的相互關聯以及這種關聯對心智哲學的意義[20]。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后,西方哲學的敘事方式和風格完全不同了。威廉姆斯說:“語言分析,現在已經成為一種久遠的哲學風格”[21]。這里所說的語言分析,不僅指分析哲學的語言分析,也指語言哲學的語言分析,盡管這兩種分析在其使用的語言和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認知科學建立以后,不僅分析哲學終結了,語言哲學也終結了——如果不是以腦為基礎,以心智為對象的話。
第三,心智哲學開創了一個以經驗為基礎的、以綜合方法為特征的哲學發展的新時代。
20世紀是理性為主導的時代。在科學和哲學的發展上則是以尋求普遍原理為特征,在這樣的普遍原理的指導下,使用分析方法對事物進行從整體到局部的分析,或使用演繹的方法從一般的前提得出個別的結論。懷特將這個時代稱為“分析的時代”[22]。
這種世界觀和方法論是“看似有理的”,但卻是經不起追問的。如果我們都是按照統一科學的普遍原則如邏輯和數學的原則來思維和演算,那么,為何面對同一事實我們會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呢?例如,兩個人同時看《紅樓夢》為何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呢?看來,這樣的問題不可能由邏輯和數學這種統一科學的原理來回答。邏輯和數學這種“純客觀”的科學解決不了認識的個體差異性問題。
認知科學另辟蹊徑,它的目標就是要解決認識的個體差異性問題。為此,認知科學需要引進過去被“純客觀”的科學所排斥的主觀因素、經驗因素、涉身因素、意識因素、情感因素以及其他種種與認知主體的心身(mind-body)相關的因素。例如,心理邏輯將被弗雷格排斥的心理因素重新接納為邏輯學的范疇,它以心理因素為變量,研究這種因素或變量對邏輯推理的影響[23]。從本質上說,認知科學與20世紀的追求普遍原理的“純客觀”的科學是完全背道而馳的。
認知科學本質上是一種經驗科學,它是以經驗為基礎的,涉身心智(embodied mind)是認知科學的研究對象。在方法上,認知科學擯棄從前的科學理論唯一接受和使用的、單一的理性分析和演繹的方法,接受并重視經驗歸納的、綜合的和類比的邏輯方法。認知科學的這些特征和原則對心智哲學會產生哪些重要影響呢?
首先,心智是涉身的,因此,心智哲學也是涉身的和經驗相關的。萊考夫將這種新的世界觀稱為“體驗哲學”(philosophy in the flesh)。關于體驗哲學,萊考夫說[24]:
我們是哲學的動物。我們是我們所了解的那種唯一的動物,它能夠提問,有時甚至會解釋為何事物正好正是他們的那種樣子。我們是那種獨一無二的動物,他能夠沉思他們存在的意義,他能夠持續地關注愛、性、工作、死亡以及道德。我們看來是那種獨特的動物,他們能夠批判地反省其生命的意義,以使其行為方式發生變革。
因此,哲學對于我們的意義從根本上說就是,它能夠幫助我們去探索生命的意義,并且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有價值的哲學應該是那樣一種東西,它給我們深刻的洞察力,使我們知道我們是誰,我們如何去體驗我們的世界,以及我們應該如何生活。
我們探索生命意義的核心問題是我們需要了解我們自身——我們是誰,我們的心智如何工作,我們能不能變革,什么是正確的和錯誤的。這正是認知科學發揮關鍵作用的地方:幫助哲學認識它全部的重要性和用途。認知科學通過給我們關于概念、語言、原因和感情這些事物的知識來發揮這種作用。由于我們所想、所說和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依賴于我們涉身心智的工作,認知科學是我們關于自我知識的一種最重要的資源。
在萊可夫看來,傳統的西方哲學關于人的概念有四大特點:一是與身體無關的理智(disembodiedreason),包括客觀世界、普遍理智、與身體無關的人類理智、客觀的知識、人類本質、官能心理等;二是一成不變的理智(literal reason),包括精確的概念、統一的概念體系、普遍的工具-目的理性;三是固有的自由(radical freedom),包括自由意志和有意識的自由;四是客觀的道德(objectivemorality),包括客觀普遍的道德和理性普遍的道德。與此相對照的是,涉身哲學所看待的人也有四大特點:一是涉身的理智(embodied reason),包括涉身的概念、僅通過身體的概念化、基礎層級的概念、涉身的理智、涉身的真值和知識、涉身的心智;二是隱喻的理智(metaphoric reason),包括基礎的隱喻、隱喻的推理、抽象理智、概念的多元論、非普遍的工具-目的理性;三是有限的自由(limited freedom),包括無意識的理智、自動概念化、概念轉變的困難、涉身的意志;四是涉身道德(embodied morality),包括非高階的道德、隱喻的道德、人類道德系統的多元論。因此,人類的天性是非本質論的,人類具有本質以外的天性。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哲學的認知轉向是一種經驗轉向,但這種經驗轉向并不是回到以往的經驗論,它是以認知科學、神經科學和生物學為基礎的經驗轉向。心智哲學是一種與身體、大腦、心智、無意識、本能以及內在語言和隱喻相關的新的經驗哲學體系。
其次,心智轉向不僅是哲學的轉向,它預示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這個時代,我們稱之為“綜合的時代”。2009年5月,首屆全國認知科學會議在江西南昌召開。本屆會議的主題是“綜合的時代——認知科學的發展及其影響”,來自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浙江大學、中山大學、廈門大學、重慶大學、天津師范大學、貴州畢節學院、江西城市學院等多所國內高校和中國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等國內重要科研單位以及來自美國伯克利加州大學和倫斯勒理工學院的專家學者、教授、教師和研究生近50人參加了本次會議。我們預言,21世紀必將成為“綜合的時代”[25]。2009年12月,筆者本人在浙江人文大講堂作題為“人類心智探秘:漫談認知科學”,筆者進一步斷言,學科綜合交叉、知識綜合創新和人才全面發展將成為這個新時代的發展趨勢和時代特征[26]。
關于21世紀綜合時代的特征,我們還需要不斷地加深認識和理解。
其三,綜合的時代將給中國的發展帶來機遇。我們斷言,21世紀是一個綜合的時代,為此提供證據的,非止認知科學。2000年,當人類剛剛進入新世紀之際,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和美國商務部(DOC)共同資助的重大研究計劃,目的就是要搞清楚21世紀的時代特征,哪些學科是新世紀的帶頭學科。60多位科學家參加了這個計劃,結果是一份460多頁的研究報告,該報告的標題是:聚合四大科技,提高人類能力。它還有一個響亮的副標題:納米技術、生物技術、信息技術和認知科學,簡稱NBIC。研究報告說[27]:
聚合技術(NBIC)以認知科學為先導。因為規劃和設計技術需要從如何(how)、為何(why)、何處(where)、何時(when)所有4個層次來理解思維。這樣,我們就可以用納米科學和納米技術來制造它,用生物技術和生物醫學來實現它,最后用信息技術來操縱和控制它,使它工作。
研究報告斷言,NBIC聚合技術將會極大地改變21世紀人類生存的面貌,并可能會再一次改變我們的物種,其深遠的意義可以媲美數十萬代人以前人類首次學會口頭語言知識[28]。
認知科學的發展和NBIC的預測都指向一點:綜合的時代。認知科學是涉及哲學、心理學、語言學、人類學、計算機科學和神經科學6大學科,是綜合交叉的學科體系,NBIC則是一個更大的學科綜合計劃。因此,我們將這個新的時代稱為“綜合的時代”。
那么,在這個新的時代,我們會遇到哪些挑戰,它又會給我們帶來哪些機遇呢?這是一個大的話題,我們將另文闡述。不過在這里我們可以指出,由于中國哲學和文化所固有的經驗特征,由于這種哲學和文化所包含的豐富的經驗和涉身的元素,我們在新的世紀將會有更多的機遇。21世紀是否真的會成為“中國的世紀”?這在于我們是否能夠把握這次機遇。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像萊考夫那樣深刻反思西方文化、思想和哲學的西方哲學家,已經對西方思想和哲學提出了嚴厲的批判,我們中國的思想家和哲學家,大可不必再“唯西方的馬首是瞻”,不必再鼓吹“西方科技先進論”和“西方學術先進論”以及“中國科學虛無論”和“中國學術虛無論”。中國人從來有自己值得尊重的智慧、思想、文化、哲學和科學。冷靜地看待世界,冷靜地看待自己,以期得出我們對于新世紀正確的應對戰略,這是我們當前最應該做的事情。
注釋:
① 認知科學建立的三個主要標志是:1977年《認知科學》期刊創刊;1978年斯隆報告(Sloan Report)論述了認知科學的技藝;1979年認知科學協會成立并召開第一次會議。詳見蔡曙山.認知科學框架下心理學、邏輯學的交叉融合與發展[J].中國社會科學,2009(2):25-38.
[1]蔡曙山.認知科學框架下心理學、邏輯學的交叉融合與發展[J].中國社會科學,2009(2):25-38.
[2]劉景釗.20世紀西方哲學的主流與中國學術的國際化:蔡曙山教授訪談錄[J].晉陽學刊,2006(2):11-19.
[3]蔡曙山.認知科學:世界的與中國的[J].學術界,2007(4):7-19;新華文摘(轉載),2007(19):27-31.
[4]蔡曙山.沒有喬姆斯基,世界將會怎樣[J].社會科學論壇,2006(6):5-18.
[5]Montague,Richard.(1974)Formal philosophy:Selected papers.Edited by Richmond H.Thomason.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
[6]W·施太格繆勒.當代哲學主流:上卷[M].聯邦德國斯圖加特出版社,1986(增訂第七版):第三版序言.王炳文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3.
[7]羅素.西方哲學史:上卷[M].何兆武、李約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8]Chomsky,N.(1968) Language and Mind,New York:Harcourt,Brace & World.
[9]Chomsky,N. (1975) Reflections on Language,New York:Pantheon.
[10]馬欣.塞爾:人類語言用于建構社會現實[N].科學時報,2007-09-11.
[11]蔡曙山.關于哲學、心理學和認知科學12個問題與塞爾教授的對話[M].學術界,2007(3):7-17.
[12]http://www.neh.gov/news/archive/20041117.html
[13]Lakoff,G.and M.Johnson,(1999) 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Basic Books,A Member of the Perseus Books Group,p.3.
[14]Lakoff,G.and M.Johnson,(1999) 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Basic Books,A Member of the Perseus Books Group,pp.5-7.
[15]雷謝爾.分析哲學的興起與衰落[A].陳波.分析哲學[C].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1:122.
[16]雅克·亨迪卡.誰將扼殺分析哲學[A].陳波.分析哲學[C].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1:264.
[17]蔡曙山.再論哲學的語言轉向[M].學術界,2006(4):20-39.
[18]Searle,John R.(2004) Mind:A Brief Introduc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Rey,Georges (1997),Contemporary Philosophy of Mind,Cambridge,Massachusetts:Blackwell Publishers Inc.
[20]Smith,D.W. (2004) Mind World:Essays in Phenomenology and Ontology,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1]Williams,Bernard (1999)The Need to Be Skeptical,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February 16-22.
[22]M·懷特.分析的時代:二十世紀的哲學家[M].杜任之主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23]心理邏輯是認知邏輯的一個分支,參見蔡曙山.認知科學框架下心理學、邏輯學的交叉融合與發展[J].中國社會科學,2009(2):25-38.
[24]Lakoff,G.and M.Johnson,(1999) 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Basic Books,A Member of the Perseus Books Group,p.551.
[25]夏炎、張剛.綜合時代的認知科學[J].(蔡曙山、葉樹發、白晨、衣新發供稿),科學中國人,2009(7):10-15.
[26]http://culture.zjol.com.cn/05culture/system/2009/12/02/ 016120543.shtml.
[27]Mihail C.Roco and William Sims Bainbridge (eds.) (2002) Converging Technologies for Improving Human Performance.Dordrecht/Boston/London,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p.281.
[28]Mihail C.Roco and William Sims Bainbridge (eds.) (2002) Converging Technologies for Improving Human Performance.Dordrecht/Boston/London,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p.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