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剖示 文：康哲行
人最基本的「善性」是仁，而最基本的「惡性」是自私
圣人純善，魔鬼純惡，凡夫則介于兩者之間
善與惡要由行為的出發(fā)點及結(jié)果來決定，而不盡由行為的本身來決定
為私利而憤怒是「惡」，但因公理而發(fā)出的義憤是「善」
「民主」植根于人類的善性，但「資本主義」卻植根于人類的惡性
「貪、嗔、癡」是人的基本惡性，人人都生來就有，只是多寡不同而已
人的本性是甚么？
人的本性有多種分類的方法，例如「善性」與「惡性」
人的基本「善性」是惻隱心（仁）、是非心（義）、羞惡心（恥）、及自尊心（信）；人的基本「惡性」是自私、貪婪、怨恨、癡迷、傲慢、猜疑、嫉妒。
人最基本的「善性」是仁，而最基本的「惡性」是自私。
這些基本的善性和惡性人人生來就有，只是多少和分配的比例不同而已。
人性譬如由善與惡合成的一塊大餅，善多則惡少，善少則惡多。
圣人純善，魔鬼純惡，凡夫則介于兩者之間。
人性中有一種無所謂善惡的「中性」，卻是組成「個性」的重要成分。譬如：內(nèi)向/外向、急性/慢性、溫順/倔強、嚴(yán)肅/隨和、緊張/從容、拘謹(jǐn)/開朗、活潑/文靜。
人類的中性「個性」是先天的，常常在未受環(huán)境影響的嬰兒期就表現(xiàn)出來。有的嬰兒乖巧安靜，只要喂飽了就滿足而快樂；有的活潑好動，渾身充滿了用不完的精力；有的又天生就非常敏感，缺乏「安全感」，而經(jīng)常以哭、鬧爭取父母的關(guān)愛。
人的惡性，譬如「欺騙」或「諂媚」，經(jīng)常表現(xiàn)在人與人的關(guān)系上，都要有第二者的存在才會發(fā)生；而人的善性，譬如「仁」或「義」，也要經(jīng)由外在環(huán)境的刺激，譬如「見人溺水」或「路見不平」，才會激發(fā)出來。
人的中性「個性」，譬如「急性」或「慢性」，則不論是與人共處或是個人獨處，都會隨時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流露，實際上掌控個人一天大部份的行為。人的「急性」或「慢性」傾向，不只表現(xiàn)在行動上，對事情的想法和判斷也常不同；急性的人容易把事情「夸大」，而慢性的人則常會「得過且過」。
基本人性還有「樂性」，包括好奇心、好勝心、及愛美心。
「樂性」是人類精神之樂的泉源，像對文學(xué)、藝術(shù)、音樂、或運動的愛好，及一切對真、善、美的追求，也包括征服、冒險、賭博、飚車、和創(chuàng)金氏記錄?；旧稀笜沸浴箤僦行?，但如果出發(fā)點或結(jié)果是「惡」則仍屬惡性。譬如賭博、飚車都是惡性。
人性除了屬于精神的善、惡、中、樂諸性，還有屬于身體欲望的「體性」：譬如飲食、性欲、睡眠、視覺、聽覺、觸覺、嗅覺（也包括吸煙、吸毒）。
「體性」是人類的本能，為個人生存及種族繁衍所必需，無所謂善惡；但一個人如果任由本能去指導(dǎo)生活，則在物欲失控之下，其行為往往是惡多于善。
理性、感性、和恒性
人性又可分為理性 (reasoning)、感性 (sensing) 和恒性(persistence)。感性是人類行為的動力，理性是前進(jìn)的方向，而恒性完成行為。
感性是人類生來具有的自然性，理性是人類文明及社會發(fā)展所累積的經(jīng)驗，而恒性則兩者都有。
理性和感性都有善有惡，而恒性屬中性。理性譬如：和平/(有計劃的)暴力、守法/犯罪、真誠/虛偽；感性譬如：愛心/仇恨、慈悲/冷酷、義氣/忘恩；而恒性譬如：奮發(fā)/松懈、自動/依賴、持久/暫時。
習(xí)慣上所說的理性和感性則都指其善性， 譬如說科學(xué)家和哲學(xué)家善于思考而偏于「理性」，文學(xué)家和藝術(shù)家善于創(chuàng)作而偏于「感性」。
理性和感性并不全善，一切的冷酷、操控、有計劃的惡行和犯罪都是理性中的惡性；而人的基本惡性：像自私、貪婪、嫉妒等又都屬感性。
古人論「人性」
古人論「人性」，孟子曰「性善」，荀子曰「性惡」，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劉向曰「性亦善亦惡」。
孟子嘗曰：「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
荀子嘗曰：「人之性本惡，其善者人為者也；禮義者生于圣人之人為，固非生于人之性也」。
告子嘗曰：「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是故文王、武王興則民好善，幽王、厲王興則民好暴」。
荀悅?cè)⑾蛘f，認(rèn)為「人性」可分為「性」與「情」，「性」譬如「仁義」，「情」譬如「好惡」。性情相應(yīng)，性不獨善，情不獨惡。情者性見于外，必本乎性。是故情之善惡視性而定：好惡以義出發(fā)是善，以私利出發(fā)則是惡。
如何決定善與惡？
「善」與「惡」要由行為的出發(fā)點及結(jié)果來決定，而不盡由行為的本身來決定。例如為私利而憤怒是「惡」，但因公理而發(fā)出的義憤是「善」。
宗教給人無限的改過機會是「善」，但縱容小惡而導(dǎo)致大惡是「惡」。佛門弟子「放生」的行為是「善」，但導(dǎo)致宵小抓野生動物賣給佛門去放生便又是「惡」。
「殺人」絕對是惡嗎？ 法家重「法治」，主張「殺一儆百」；從行為的結(jié)果來看是「善」。
「惡性」的正面意義
西方的「民主」植根于人類的「善性」，但「資本主義」卻植根于人類的「惡性」。
「惡性」也有它的正面意義，例如：自私導(dǎo)致節(jié)儉、貪婪造成勤奮、傲慢使人清廉正直、嫉妒使人見賢思齊、而賭博的心態(tài)使人積極果斷。
「惡性」的正面意義全面發(fā)揮的時候，是「資本主義」的全盛時期；但日久「惡性」必將反撲，所以一個社會堅持「資本主義」而不知修正的結(jié)果，最后必會自取滅亡。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人的本性難移嗎？人之本性，其主要成分常是無關(guān)善惡的「中性」，例如急性/慢性、懦弱/魯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多指「中性」的本性。
一個有自知之明的急性的人，平常可以用理性控制他的急性，但一碰到突發(fā)狀況，他還來不及做理性思考，于是他的急性本性就出現(xiàn)了。
善性、惡性則受后天環(huán)境影響較大，常較中性容易改變；一個人可因「趨利」而變惡，也會因「自食惡果」而悔悟而變善。
由善變惡易，例如「同流而合污」；由惡變善難，「放下屠刀」的例子是不多的。
人的「中性」本性來自非理性的「潛意識」，所以最難改變。
人的「中性」本性常表現(xiàn)在「潛意識」的行為上，例如：做事情一板一眼，或者粗心大意，就是兩種個性截然不同的人。
負(fù)面人性之詮釋
「自私」的人好像是最愛自己；其實他既不自愛，也不自尊，他愛的是自己這個「軀殼」，「物欲」是他行為的指南。
「斤斤計較」的人，經(jīng)常在貨比三家，但占到了小便宜，卻常常浪費了時間，也錯失了不少更好的機會；正是所謂：「Penny WiseDollar Fool」。
「絕不吃虧」的人，一般都遵行「愛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原則，似乎也都無往不利，但人人都對他敬而遠(yuǎn)之的時候，他就得不償失了。
「懦弱」的人，最怕碰到要用「是」或「否」來回答的問題，他的答案永遠(yuǎn)要加上一個「但是」。
「魯莽」的人常常自認(rèn)為「豪邁」，做一切事情都是不加思索地「快刀斬亂麻」，把好麻壞麻都一起斬掉了。
「武斷」的人不等聽完別人的意見，已經(jīng)在妄下結(jié)論，好像他有「先見之明」或「成竹在胸」，其實他從來就不接受別人的意見。
愛「抱怨」的人，多半是「自我中心」的人。他主觀的「成見」極深，所以容不下一點點和他的想法不同的東西。
「自卑」的人常做一些動作去掩飾他自認(rèn)為缺點的「缺點」。其實很少人會真正注意他的缺點，倒是他刻意掩飾的動作常常會引人注意，反而「弄巧成拙」。
有「疑心病」的人每天疑神疑鬼、自我設(shè)限，不準(zhǔn)周遭的人「超越雷池」一步；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對他有些微瑕疵，終至他周圍的人都變成了「牛鬼蛇神」。
佛教所謂的三毒：貪、嗔、癡
佛教對人性有很深入的研究，所謂三毒，即：「貪、嗔、癡」，是人的基本惡性中的三種「自性」，人人都生來就有這些惡性，只是多寡不同而已。
其所以稱為自性，因為這些常常都是自發(fā)的，其對象未必對人，非由環(huán)境或人際關(guān)系所造成。
與自性三毒相對應(yīng)之他性三毒為「妒、傲、偽」，由「貪、嗔、癡」衍伸而來，其對象為人，所以有人類社會，才有這些他性三毒。
圣人純善，可以棄絕三毒，但那只是理想的標(biāo)準(zhǔn)；凡夫以至智者都不能免除三毒，智者也只能把三毒限制到能控制的范圍，所以孔老夫子也要到七十歲才能「從心所欲而無逾矩」。那就是把三毒范圍到極?。ǘ鵁o逾矩）的一種境界。
其實三毒是基本人性，悲歡愛恨之中的種種負(fù)面情緒都來自三毒，人類許多可歌可泣的史實也都因為人性具有正反的兩面。人類有三毒造成之苦，因而有佛教之誕生來解脫眾生；人類有原罪，因而有基督教的誕生來救贖人類。如果完全去掉三毒，即可化人性為神性，但很難想象，沒有三毒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是否就是天堂、或是極樂世界？
「貪」是基本惡性之最
「貪」是貪心、貪婪，是本能的動物性，包括貪多、貪吃、和貪玩；對人來說，還要加上貪色、貪名、貪利和貪權(quán)。
「貪」是大自然賦予的生存本能，物種由個體之「貪」而利于種族延續(xù)。「貪」同時促成「進(jìn)化」，不能進(jìn)化的物種則遲早都會被淘汰。
人類進(jìn)化到古代的文明社會，早已經(jīng)沒有天敵，不在被大自然淘汰之列。但人類「貪」的動物本能卻越演越烈，它促進(jìn)了現(xiàn)代的科技文明，卻也給人類帶來戰(zhàn)爭、環(huán)境污染、和毀滅的危機。
老子似乎能洞悉未來，在兩千多年前就要「絕圣棄智，絕巧棄利」，也就是棄絕科技文明，建立一個沒有「貪心」的無為而治的社會。
由「貪」可以衍生出其它更多的惡性，例如「癡」和「妒」，所以「貪」是基本惡性之最。
「貪」與「癡」常常是不獨立的，不貪也就不癡，又貪又癡會有一種互相放大（magnify)的效果。貪與妒更是如影隨形，先起貪心，得不到便妒，進(jìn)而衍生出詐、騙、偷、搶種種不法行為。
「不貪」是一種極為平常的美德，在「慈濟」廣大的義工群，甚至販夫走卒、村夫農(nóng)婦之中都可以找到許多不貪的人?！覆回潯故顾麄儤诽熘?，生活得快樂而幸福。
當(dāng)我們懂得惜福和分享時，貪婪便自然消退，煩惱和苦悶也一掃而空。
「嗔」是最具破壞力的負(fù)面情緒
「嗔」是怨恨、壞脾氣、憤怒。人在怒中便被感情控制而失去理智，做出錯誤的決定，甚至招惹大禍。
「嗔」經(jīng)常出于私心，例如被人占了便宜，或僅僅是不如己意；有時甚至只是跌了一交而對自己(或老天)「憤怒」。
憤怒是所有負(fù)面情緒中最具破壞力的一種，也是許多沖突和不幸的根本癥結(jié)。
憤怒總是起于愚昧，終于悔恨（富蘭克林）
憤怒會破壞人際關(guān)系、摧毀婚姻、扭曲兒童成長中的人格特質(zhì)，甚至引發(fā)戰(zhàn)爭（何權(quán)峰）
非自主性的憤怒，常出于被惡意侵犯、或不合理對待時的情緒反應(yīng)，是人性中對積壓情緒的抒解，也是憤怒的正面意義。正常人常于憤怒過后心情趨于平靜，如果一個人該怒不怒，反而把怒氣壓入潛意識，憤怒即變成怨恨，成為日后的一顆不定時炸彈。
憤怒也常常是一種自主性的選擇，某些人發(fā)現(xiàn)「憤怒」可以非理性地達(dá)到他們所要的目的，于是常常故意發(fā)脾氣，甚至威脅對方說：你們可不要惹火了我，我的脾氣是很大的。
憤怒也是一種習(xí)慣，有人經(jīng)常為一些「雞毛蒜皮」小事發(fā)怒，絲毫不能忍耐，也不經(jīng)大腦衡量是否值得，那便是一種不良習(xí)慣。
「義憤」則不同于「嗔」，出于為公而不出于私心，是人性的「是非之心」，也是由人類基因而來的群性。
「癡迷」是一種心理障礙
佛教所說之「癡」，專指對種種物欲、人欲之妄想?？茖W(xué)家對工作之癡狂、或藝術(shù)家對完美之追求，則不在三毒范圍之內(nèi)。
「癡」是癡迷、妄想；是做白日夢，對財、色、名、利、權(quán)之緊追不舍，妄想美夢成真，常常是害人又害己。
「癡」也是過度的追求虛榮、掌聲和贊美，不知為誰而活。
輕度之癡如「情癡」、「花癡」、或有「潔癖」，則未必害人，但常害己。 因為人的生活要衣、食、住、行兼顧，如因?qū)δ稠椫V而忽略其它，日久必受其害，甚至家人都會受到拖累。
「癡迷」就是不能從過去的情感、知識、和情緒經(jīng)驗中解脫出來，而障礙了自己充分的醒覺。（鄭石巖）
「癡迷」的人經(jīng)常被過去的「甜蜜經(jīng)驗」所束縛，譬如一個人中了一次大獎，就天天去等待再次的好運；一個獵人在樹下?lián)斓揭恢蛔菜赖耐米樱吞焯烊ァ甘刂甏谩埂?/p> 「癡迷」是一種心理障礙，它堵死了一個人心理的活動空間，把「理性」杜絕在外，就像一個人因為沒有空氣而窒息一樣。
一個有「理性」的人，不被經(jīng)驗所束縛，而能從經(jīng)驗中吸取教訓(xùn)，不斷地成長，終能由「凡夫」成為「智者」。
參考數(shù)據(jù)
一、 荀悅，「申鑒」，中國名著精華全集（李敖主編），第19冊，
遠(yuǎn)流出版公司，1983
二、 孟子，「告子篇」，中國名著精華全集（李敖主編），第17冊，
遠(yuǎn)流出版公司，1983
三、 荀子，「性惡篇」，中國名著精華全集（李敖主編），第7冊，
遠(yuǎn)流出版公司，1983
四、 鄭石巖，「禪，生命的微笑」，遠(yuǎn)流出版公司，1996
